姑苏城西的演武场上，三千吴军将士肃立如松。朝阳初升，戈矛的寒光刺破晨雾，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高台上，孙武一袭玄甲，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林越按剑立于其侧，心中澎湃难平。
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群乌合之众——衣衫不整的兵卒围着篝火赌博，军官靠着世袭爵位作威作福，所谓的“训练”不过是敷衍了事的操演。而如今，这支军队已初具锐气。
“开始。”孙武的声音不高，却如金石坠地，传遍全场。
令旗挥动，战鼓骤起。步兵方阵率先而动，盾牌相接如铜墙铁壁，长戈从缝隙中突刺，整齐划一。接着是骑兵从两翼杀出，马蹄踏地如雷，弓骑兵在奔驰中连发三矢，箭箭命中百步外的草靶。最后是水军演示登船作战，士兵们沿绳网攀上三丈高的模拟楼船，动作敏捷如猿。
“停。”孙武抬手，全场瞬间寂静。
林越看着眼前景象，不由想起初到吴军时的情形……
那日孙武受封将军，第一件事便是带着林越巡视军营。
尚未走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营寨依着污水沟搭建，士兵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几个醉汉在殴打一个瘦弱的新兵，军官帐中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军中禁酒，何人胆敢违令？”孙武声音冷峻。
一个胖军官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出，胸甲歪斜：“哟，新来的将军？我乃王室宗亲，你管得着吗？”
林越上前一步，朗声道：“《孙子兵法》有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将军执法如山，岂因身份而异？”他早将兵法倒背如流，此刻信手拈来。
孙武点头，目光扫过围观的士兵：“即日起，废世袭军职，以能者居之。”
胖军官哈哈大笑，伸手欲推孙武。电光火石间，孙武侧身避过，脚下一绊，那军官重重摔在地上，酒壶碎裂。
“绑了。”孙武令下，左右亲兵迟疑不前。
林越心知立威之时已到，大步上前取下军官腰牌，高举示众：“孙将军奉王命整军，违令者，斩！”
寒光一闪，孙武佩剑出鞘，胖军官的发髻应声而落：“今日断发代首，再犯定斩不饶！”
全场肃然。林越看见士兵眼中闪过的敬畏，知道改革的时机到了。
当夜，将军府灯烛通明。
“吴军积弊已深，非猛药不能治。”孙武摊开竹简，墨迹未干的是他草拟的练兵纲要，“首要之事，在选兵。”
林越指着纲要道：“《孙子兵法》说：‘兵非贵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与其要十万乌合之众，不如要一万精兵。”
他拿起炭笔，在木板上画出三个方框：“我有一策，名曰‘模块化训练’。将军请看——”
孙武倾身细看，只见林越将军队分为“步、骑、水”三军，各设不同训练科目。步兵重阵型，骑兵重机动，水军重操舟。又详细列出每日操练时辰，将体能、技巧、战术分时训练。
“妙哉！”孙武击节称赞，“如此可专其所能，精其所能。”
“还有器械。”林越从行囊中取出几张草图，“我观吴军戈矛长度不一，不利于阵战。当统一规制，步兵戈长一丈八，骑兵矛长一丈二。弓弩射程也要标准化……”
孙武拿起一张奇怪的图纸：“此物何用？”
“这叫‘钩拒’，水战利器。”林越解释，“长杆顶端带钩，可钩住敌船，又能推开火攻之舟。”
二人讨论至深夜，烛泪堆满铜台。窗外传来更鼓声，孙武忽然道：“贤弟之才，不似此世之人。”
林越心中一惊，强笑道：“将军何出此言？”
“你所言‘模块化’、‘标准化’，思路之奇，体系之严，远超当世。”孙武目光如炬，“然用兵之道，万变不离其宗。你我所思，暗合兵法真义，也是奇事。”
林越暗松一口气，正色道：“无论思路来自何方，能为将军强军之策尽绵薄之力，便是幸事。”
改革之初，阻力重重。
世袭军官联合抵制，士兵不适应严苛训练，更有甚者在营中散布谣言，说孙武是齐国奸细。
这日清晨，林越刚入校场，就见几个老兵在欺辱新兵。
“站住！”林越喝止，“因何斗殴？”
一个疤脸老兵撇嘴：“这小崽子昨日考核优等，定是作弊！”
林越认得那新兵，名叫阿柴，出身猎户，眼神机警。他转身问疤脸：“你入伍几年？”
“十二年！”
“可曾立功？”
“我……”疤脸语塞。
林越朗声道：“孙将军有令：论功行赏，不论资历。阿柴三日射箭考核皆中靶心，依新制擢升伍长！”
众兵哗然。疤脸怒道：“你一个外来人，凭什么——”
“凭我手中王命！”孙武大步走来，举起虎符，“即日起，林越为参军，掌训练督查，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走到阿柴面前，解下自己的佩刀：“此刀赠你，好生操练。”
阿柴激动跪地：“誓死效忠将军！”
孙武扶起他，环视众军：“《孙子兵法》云：‘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我孙武在此立誓：有功必赏，有能必举！”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林越看见，许多士兵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两个月过去，吴军脱胎换骨。
这日，林越正在指导水军操作新制的钩拒，一骑快马奔入营中：“大王驾到！”
阖闾带着文武百官亲临校场。孙武不动声色，令旗一挥，战鼓震天动地。
先是步兵变阵，圆阵、方阵、锥形阵如臂使指。接着骑兵突击，马蹄踏出漫天尘土，弓骑兵在奔驰中连珠发箭。最后是水军演武，战船在河面上穿梭，新制的钩拒将“敌船”牢牢锁住，士兵飞跃而上。
阖闾看得目不转睛，问身旁的老将：“此军比之楚国精锐如何？”
老将军叹服：“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老臣从未见过如此强军！”
演练完毕，全场肃静。孙武单膝跪地：“臣请大王检阅。”
阖闾亲手扶起他，目光灼灼：“寡人得将军，如鱼得水！”他看向林越，“林参军亦有大功。”
林越躬身：“臣只是依《孙子兵法》行事。兵法云：‘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将士用命，皆因孙将军待兵以诚，训兵以法。”
孙武微微摇头，声音虽低却清晰：“若无林参军‘模块化’之策，无此成效。”
夕阳西下，君臣并肩而行。林越跟在后面，看着吴军将士坚毅的面庞，想起历史上这支军队即将创造的奇迹——五战入郢，破楚称霸。
但他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青铜残片在怀中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他，历史的车轮正在加速，而他的使命，远不止于此。
“贤弟，”孙武回头，“明日开始演练火攻战术。”
林越快步跟上，姑苏城的灯火在远处次第亮起，如同乱世中不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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