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后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两侧墙壁上隔着一段距离就镶嵌着散发微弱荧光的苔藓,提供了基本照明。
空气干燥,比地道里舒适许多。
走了约莫几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显然是由天然洞穴改造而成的空间。
穹顶很高,悬挂着一些简陋的吊灯,发出稳定的光芒。
洞穴被粗略地划分成了几个区域:靠近入口处堆放着一些武器和物资,更深处则能看到一些简单搭建的床铺和生活用具。
大约有二三十人分散在洞穴各处,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照顾伤员。
他们大多面容憔悴,衣着破旧,但眼神却如同未经打磨的燧石,坚硬而带着不屈的火星。
看到洛兰进来,不少人抬起头,脸上露出尊敬和些许放松的神色。
“洛兰队长!”
“老爷子!您回来了!”
目光落到他身后的鸢尾和林其身上时,则多了几分好奇和审视。
洛兰微微颔首回应,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洞穴最深处。
那里,用粗糙的木料和帆布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地方。
他掀开帆布帘。
里面空间不大,只点着一盏油灯。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正俯身在一张铺着地图的木桌上,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听到动静,那人直起身,转了过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面容瘦削,线条刚硬,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
他的头发是深金色的,夹杂着不少灰白,随意地束在脑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同古井,里面仿佛沉淀了太多的苦难和重负,却又燃烧着一种永不熄灭的、坚定的火焰。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外面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甲,身形不算高大,却仿佛蕴含着山岳般沉稳的力量。
“洛兰。”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他的目光掠过洛兰,落在后面的老兵、鸢尾和林其身上,尤其是在老兵身上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莫兰泽将军。”
洛兰微微低头,以示尊敬,语气简洁地汇报,“王都戒严,情况不妙。
我们是通过‘鼹鼠’的地道出来的。
这位是林其,这位是鸢尾。”
他侧身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我们的领导者,莫兰泽将军。”
莫兰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其和鸢尾。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内心。
林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鸢尾也收起了路上那点复杂情绪,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反叛军首领。
最后,莫兰泽的目光回到了老兵身上,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老伙计……好久不见了。”
老兵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声音有些发闷:“是啊……头儿……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简单的问候,却仿佛承载了无数未尽的言语和沉重的过往。
莫兰泽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寒暄,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看向洛兰:“具体说说。”
洛兰开始详细讲述王都内的情况,从鸢尾炸毁“铁岩堡”引发连锁反应,到全城戒严,“顾问”出动,以及他们在地道里的遭遇。
当听到“税奴”时,莫兰泽放在地图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暗流汹涌。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
他听完后,沉声道,“克罗夫特借这次事件,不仅加强了城内控制,恐怕也会以此为借口,加大对周边区域的镇压和搜刮。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鸢尾和林其,这一次,带着更深的审视:“两位的事情,洛兰已经简单跟我说过。
感谢你们在危难中伸出援手,也……为我们造成的损失,表示歉意。”
他这话,显然是针对鸢尾炸军械库间接导致反叛军处境恶化而言,但语气诚恳,并无指责。
鸢尾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扭开了脸。
林其则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莫兰泽将军,我们也是机缘巧合卷入其中。
如今形势危急,不知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我们……或许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莫兰泽深深地看着林其,似乎想从他冷静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道:“计划确实需要调整。
我们原本打算在王都内部制造更大的混乱,配合外部力量……但现在,内应受损,城门紧闭,这条路暂时行不通了。”
他的手指重新落在地图上,点向王都西北方向的一片山区:“我们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正面抗衡摄政王的军队。
必须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并且……找到能够真正动摇他统治根基的东西。”
“动摇根基?”鸢尾忍不住问道。
莫兰泽抬起眼,看向洞穴的穹顶,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天空:“摄政王之所以能窃据权柄,一方面靠军队和黑隼国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是靠着小皇帝这面‘正统’的旗帜。
如果我们能找到证据,证明克罗夫特并非真心辅佐,甚至……对皇帝陛下有不臣之心,那么,很多仍在观望的势力,或许就会倒向我们。”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林其和鸢尾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期望:“两位来自外界,身份干净,不易被注意。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们并非寻常之人。
在我们调整策略,联络外部据点,积蓄力量的这段时间里,不知两位,是否愿意协助我们,调查一些……王都内部,我们难以触及的线索?”
洞穴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其和鸢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