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菲将笔记本重重拍在桌上,纸页间夹着的一张泛黄照片滑了出来,恰好落在天宇面前。照片上是小学毕业照,前排左数第三个,天宇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校服,领口歪着,手里攥着支快没油的铅笔——那支笔,胡一菲记得清清楚楚,是她当年弄丢的那支“英雄牌”。
“想起来了吗?”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毕业照拍摄当天,你说借我的笔用一下,结果就再也没还。后来我在你课桌缝里找到了笔帽,上面还刻着我名字的缩写。”
天宇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目光在照片上粘了两秒,突然移向窗外:“一支笔而已,你记这么久?”
“不止是笔。”胡一菲弯腰捡起照片,指尖点在天宇身后的背景里——教学楼三楼的窗台,隐约能看到半截撕碎的数学试卷。“那天考完试,你说试卷被风吹走了,可我亲眼看见你把它塞进了墙缝。那上面有三道错题,和我作业本上的错法一模一样,连涂改的痕迹都分毫不差。”
天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巧合罢了,谁没抄过几道题?”
“巧合?”胡一菲冷笑一声,从笔记本里抽出另一张纸,是她翻遍旧物找到的考勤表复印件,“毕业考前三天,你请假说发烧,可这张考勤表上,你的名字后面标着‘在校’。我问过校医,那天根本没人去拿退烧药——你分明是躲在图书馆,抄我的笔记。”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天宇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脸颊微微抽搐着,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我……我是去图书馆自习。”
“自习需要带着我的笔记本?”胡一菲步步紧逼,声音陡然拔高,“还是说,你所谓的‘自习’,就是把我笔记本上的解题步骤原封不动地抄进你的草稿本?”
天宇的呼吸乱了节奏,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到书架,几本书哗啦一声掉下来,其中一本《数学奥赛题集》摔在他脚边——那是他当年死皮赖脸向胡一菲借的,至今扉页上还留着她的签名。
“你别血口喷人!”他的声音陡然尖锐,却没了之前的底气,“有本事……有本事你拿出证据!”
“证据?”胡一菲从包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装着半块橡皮,边缘还沾着点红色印泥。“记得这个吗?你当年用它在我课本上盖过章,说这是‘友谊认证’。后来我发现,这橡皮上的纹路,和你抄我作业时留下的擦痕完全吻合——红色印泥是你偷拿办公室的,全校只有你有。”
塑封袋被推到天宇面前,阳光透过薄薄的塑料,把橡皮上的纹路照得一清二楚。天宇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强光刺中,他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
“还有这个。”胡一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毕业纪念册上,你给我的留言说‘愿我们都能考上重点中学’,可我前几天翻到你给别人的留言,连字迹都和我这本上的不一样——你是照着我笔记本上的字迹描的吧?怕我认出你模仿的笔迹。”
天宇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胡一菲的追问下接连崩塌:他偷偷溜进教室偷换作业本的身影,在办公室门口模仿胡一菲签名时的紧张,甚至在她发现后,假装无辜时掐红的手心……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所有的辩解都卡在胸口。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阳光落在他脚边的书本上,那本《数学奥赛题集》的扉页签名旁,不知何时被他用铅笔描了无数遍胡一菲的名字,此刻那些浅淡的痕迹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胡一菲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看着他眼神慌乱地飘向书架最高层——那里藏着他当年没敢还的笔记本,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她轻轻推了推塑封袋:“你还要继续演吗?”
天宇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哀求,随即又被倔强取代。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含混的气音,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慌乱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棵老槐树,仿佛那里藏着能救他的答案。
风从树梢掠过,带着夏末的燥热,吹动了桌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笑得一脸坦荡,浑然不知多年后,那些被掩盖的破绽会以这样的方式,将他逼到无路可退。而胡一菲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那个迟到了十几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