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账本上的数字,手指在“疗伤粉”那一栏停了好久。还剩三包,够用五天。箭矢三百支,铁锭两块,干粮勉强撑到后天。阿骨打坐在我旁边,啃着一块硬得能崩牙的饼,尾巴耷拉着,耳朵也没精神地贴在脑袋上。
“再这样下去,咱们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他咽下一口饼,声音发哑。
我没说话,把账本往地上一摔。火堆烧得快灭了,灰烬被风吹得乱跳。洞外黑雾还没散,地缝里偶尔有动静,但我们谁都没力气再去管。
“传令下去,所有人轮休,优先修装备。食物按伤员先分。”我说完,靠回石壁,腿上的伤又开始抽。上次突围时炸开的地缝太深,落地那一下没站稳,骨头像是裂了条缝。
阿骨打点点头,慢吞吞爬起来往外走。刚到洞口,他忽然停下:“昭哥,外面有人。”
我抬眼。
一个灰袍男人站在三辆大车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拎着个灯笼。车板压得往下弯,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东西。
“楚少侠。”他开口,声音平平的,“我是路过商队的管事,听说你们在这儿抗妖,特地送些物资来。”
我没动。
阿骨打回头看我,耳朵竖了一下。
系统弹幕飘过:【走路太轻,脚尖点地——装熟人!疯点!】
我咧了下嘴,撑着断剑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洞口。灰袍男微微低头,态度恭敬得有点过分。
“哟,大善人来了?”我拖长音,“咱们这儿可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不怕沾上晦气?”
“为民出力,何惧晦气。”他拱手,“这里有粮食五百斤,疗伤粉二十包,铁锭十块,符纸一批,全数奉上。”
我绕着第一辆车走了一圈,蹲下来摸车轮上的泥。湿的,青灰色,带点滑腻感。
这种土,只有圣院东墙外那片洼地才有。雨季泡三个月,晒半个月,才能变成这德行。
我抬头笑:“您老从圣院那边过来的?”
他眼皮抖了半秒:“顺路,顺路。”
“真巧。”我拍拍手站起来,“既然送都送来了,小爷就不推辞了。阿骨打!去清点。”
阿骨打愣了下,但还是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反抗军的人上前验货。打开箱子的时候,我看见他偷偷闻了下药材的气味,然后冲我眨了眨眼。
没问题,是真的。
但这人有问题。
我拄着剑回到洞里,靠在石床边。阿骨打一会儿就回来了,关上洞口的破帘子,压低声音:“东西都是实的,没毒,也没追踪符。”
“所以他不怕我们查。”我说。
“可他为啥要帮我们?”阿骨打挠头,“咱们现在穷得连火油都要省着点,谁会白送钱?”
“越是不要回报的,越想拿走更大的。”我摩挲着断剑的锈刃,“盯他。”
阿骨打一愣:“现在?我还没缓过来……”
“就现在。”我盯着他,“你带夜鸦,盯他去哪儿,见谁,说啥。一字不漏记下来。”
他咬了咬牙:“行。但我得歇两个钟头,不然飞到一半得栽下来。”
“去睡。”我说,“天黑前必须动。”
他点头,缩到角落裹上毯子,尾巴卷住自己,很快呼吸就沉了。
我躺回去,盯着头顶的裂缝。月光从那儿漏进来,照在断剑上,锈斑反着暗光。
系统弹幕闪了一下:【收礼不疑,装得稳!+50疯批值】
我闭眼没理它。
半夜的时候,阿骨打醒了。他没出声,悄悄掀开帘子出去。我听着他的脚步远了,才慢慢坐起来。
断剑插在身侧,剑柄歪了。我伸手扶正,指尖擦过剑身,一道细微的震感顺着手指窜上来。
不是错觉。
这剑,最近越来越容易响。以前只有我情绪炸了才会颤,现在安静的时候也会嗡一下,像在回应什么。
我把它拔出来看了眼。锈得厉害,刃口都有缺口。可就这么一把破铁,每次神降都能撑住我不散架。
外面风大了,吹得洞口的旗子啪啪响。那面旗是用阵亡兄弟的战袍改的,边角已经磨出毛了。
我把它往里拽了拽,免得被吹走。
凌晨三更,阿骨打回来了。他浑身湿透,脸发青,一进门就倒在了地上。
我扔过去一块干布:“说。”
“他走了。”阿骨打喘着气,“没回城,往北坡去了。那里有个废弃驿站,他进去待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木盒。”
“盒子呢?”
“他藏怀里了。但我让夜鸦跟了一路,看到他在林子里烧了张纸。灰烬飘起来的时候,有字。”
“什么字?”
“看不清。但形状……像‘九’字开头。”
我脑子一紧。
九字开头?
陆九渊?
不可能这么直接。但姓陆的不多,敢往北坡跑的更少。
“还有吗?”
“有。”阿骨打抬头,“他走之前,说了句话。”
“什么?”
“他说:‘容器已见光,药引可续。’”
我猛地抓起断剑。
容器?
药引?
这两个词,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商人嘴里。
我盯着洞外的夜色,脑子里转得飞快。圣院、陆九渊、容器、药引……再加上那个青黏土车轮印。
这不是巧合。
这是冲我来的。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所以派个“好心人”来送物资,顺便看看我会不会感激涕零,放松警惕。
可惜啊。
我最擅长的,就是装傻。
“阿骨打。”我低声叫他。
“在。”
“明天白天,你亲自带队,把这批物资分下去。重点给伤员,尤其是那天突围时倒下的那些兄弟的家属。”
他一愣:“真分?”
“当然。”我冷笑,“东西是真的,就得用。但他们想用这点钱买人心?门都没有。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咱们自己活下来的,不是靠什么天上掉馅饼。”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握紧断剑:“等他再来。”
“他还来?”
“一定会。”我说,“一次试探不够,他们就得再来第二次。下次,说不定连信都捎来了。”
阿骨打点点头,又问:“那……要是他带的是真的好处呢?比如更强的武器,或者情报?”
“那就收。”我靠回石床,“但每收一次,我就查一次。查到他们怕为止。”
他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把断剑鞘扶正,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我闭上眼,耳边还能听见风刮过洞口的声音。
远处,黑雾还在翻腾。
近处,断剑静静躺着。
我伸手摸了摸剑身,锈渣蹭在指尖,有点扎。
就在这时,剑突然震了一下。
很轻,但我能感觉到。
像是在警告。
我睁开眼,盯着洞口的方向。
风停了。
旗子垂着。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