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阳一个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苏晚晴离去时,那混合着泪水与失望的,冰冷气息。
墙壁上那价值千万的艺术品,脚下那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以及窗外那片他亲手为她买下的,璀璨江景……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它们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变成了一面面冰冷的镜子,无情地,映照出他此刻的,孤独与失败。
林阳缓缓地,跌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这是他获得系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他可以买下全世界,可以颠覆旧神的王座,可以让金融市场为他的一句话而崩塌。
但他却无法向那个他最爱的女人,证明一件事。
一件最简单,也最基本的事。
——我是谁。
他的脑海中,第一次,对那个赋予他一切的系统,产生了滔天的,愤怒与恨意!
你给了我一切,却唯独,抽走了我的“根”。
你让我拥抱了世界,却也让我,失去了唯一想拥抱的人。
他看着茶几上那张油画的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眼神倔强的男孩,心中那份被强行割裂的痛苦,几乎让他窒息。
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解释是无用的。
在她找到答案之前,任何语言,都只会是新的谎言。
林阳猛地站起身。
他那双在几个小时前,还因为痛苦与迷茫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此刻,已经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疯狂的决绝,所彻底点燃。
他要行动。
他要用最“笨”,也最真诚的方式,亲手去挖出,那个被埋藏了十几年的,真实的自己!
第二天。
晨曦资本与晴天集团的所有高层,都接到了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指令。
林阳,这位执掌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君王,宣布无限期休假。
他放下了手中所有足以影响世界经济格局的决策,将所有的权限,都交给了苏晚晴与陈北玄。
然后,他消失了。
没有乘坐私人飞机,没有动用防弹车队,甚至没有带上任何一个保镖。
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迷了路的人,独自一人,出现在了东海市城南,那片早已被改建成市民公园的,荒芜的旧址上。
这里,就是十五年前,“星海之家孤儿院”的所在地。
林阳就在公园的长椅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树叶,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
周围,是带着孩子散步的母亲,是下棋的老人,是嬉笑打闹的情侣。
一片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祥和景象。
林阳却像一个被世界遗忘了的,孤独的雕塑,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放弃了对系统的任何依赖与询问。
他就那样坐着,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闭上眼睛,拼命地,试图在那一片被强行清空的记忆深渊里,打捞出哪怕一星半点的,熟悉的碎片。
火焰……哭喊……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阵很好闻的,老槐树花的香气。
但每当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时,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就会猛地,从他的大脑深处传来,将所有刚刚浮现的画面,再次撕成粉碎。
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陈北玄透过车窗,看着那个落寞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的背影,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在他心中,如同神明般无所不能的老板,露出如此脆弱,如此无助的一面。
那不是在演戏。
那是一种,灵魂被掏空后,最真实的,痛苦。
“晴姐,”陈北玄拨通了苏晚晴的电话,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压抑的沉默。
“……我知道了。”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疲惫与心疼,“看着他,别让他出事。”
另一边。
苏晚晴的单身公寓里,一片狼藉。
这位永远都保持着女王般优雅的女人,此刻,正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双眼通红,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插满了燃尽的女士香烟。
嘴上说着要冷静。
可当她的助理,将林阳近乎“自虐”般的行踪,汇报给她时,她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她在显示器上,看着公园监控传来的,那个孤独的背影。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朱利安那句诛心的话——
“你爱的,只是一个幻影。”
不!
她在心中嘶吼着。
一个虚假的幻影,不会在失去她之后,流露出如此真实的痛苦!
一个工于心计的骗子,不会用这种最愚蠢,也最没有效率的方式,去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过去”!
她开始怀疑。
疯狂地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他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朱利安,巧妙地利用,亲手将那把最伤人的刀子,捅向了自己最爱的人?
黄昏时分。
在公园里枯坐了一天的林阳,终于放弃了这种无望的等待。
他拨通了陈北玄的电话。
“以晨曦资本的名义,向全社会,发布一份最高级别的,悬赏公告。”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
“悬赏一亿。寻找十五年前,‘星海之家孤儿院’的任何幸存者、前员工、甚至是……当年参与火灾救援的,任何一名消防员。”
“悬赏五亿。寻找任何与这场火灾有关的,未被公开的,照片、信件,或物证。”
“悬赏……十亿。”
林阳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寻找,当年那场大火里,一个男孩的,下落。”
这份天价悬赏,如同一颗重磅核弹,瞬间在整个网络上,轰然引爆!
无数人,为这史无前例的手笔而瞠目结舌。
他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值得晨曦资本,用如此疯狂的方式,去寻找。
但林阳不在乎。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全世界,也向那个正在看着他的女人,无声地,宣告。
我,林阳,不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我,要回家了。
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无数的电话涌入了晨曦资本设立的专门热线。
有骗子,有投机者,也有真正提供了一些零碎信息的人。
但,都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就在林阳即将彻底绝望的时候。
一个电话,从东海市远郊的一间,老旧的疗养院里,打了进来。
打电话的是一位护工。
她说,院里,有一位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孤寡老人。
他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但当他在电视上,看到那份悬赏公告,看到那张孤儿院的黑白照片时。
他突然,哭了。
他浑身颤抖地指着照片里,那个角落里的瘦小男孩口中翻来覆去地,只重复着一句话。
“小阳……院长……火……”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林阳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没有任何犹豫,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在空旷的城市高架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夜空,朝着那个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另一个绝望陷阱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