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带着探究与猜测。
萧景宏见到安若欢，立刻露出真切的笑容，亲自起身相迎：“安相来了！快，赐座！”他的座位被特意安排在御座左下首最近的位置，铺着厚厚的软垫。
“谢陛下。”安若欢微微躬身，声音虽不高，却清晰平稳。他在白芷的搀扶下安然入座，白芷则安静地侍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低眉顺目，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陆其琛与安湄坐在对面。陆其琛举杯向安若欢示意，笑容温雅。安湄则对哥哥投去关切的一瞥，又对白芷微微笑了笑。
宴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萧景宏心情极佳，多饮了几杯，看着安若欢，感慨道：“此次能粉碎逆党阴谋，安稳朝局，全赖安相运筹帷幄，即便在病中。朕心甚慰！安相乃朕之肱骨，国之柱石！”
他举起酒杯，面向众人：“这一杯，朕敬安相！”
群臣纷纷举杯附和：“敬安相！”
安若欢端起面前的药茶，以茶代酒，微微欠身：“陛下过誉，此乃臣分内之事，亦赖陛下信任，诸位同僚齐心协力。”语气谦逊，却不卑不亢。
饮罢，萧景宏目光扫过安若欢身侧的白芷，笑道：“安相能康复如此，白芷姑娘功不可没。朕听闻，姑娘不仅医术通神，更于安相病重期间，多次识破奸人毒计，护驾有功。如此巾帼，当赏！”
白芷闻言，上前一步，盈盈一拜：“陛下谬赞。救治相爷，是民女本分。护驾之事，更不敢居功，皆因相爷洞悉先机，运筹得当，民女只是依令而行。”
她答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将功劳尽数推给安若欢，自己只恪守“本分”，顿时引来不少赞赏的目光。
安若欢侧首看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接口道：“陛下，白芷姑娘于臣，确有救命之恩，护持之劳。她性情高洁，不慕荣利，寻常赏赐，恐难表其功。”
他顿了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缓缓继续，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臣，斗胆，恳请陛下赐恩。”
整个大殿安静下来，连丝竹声都仿佛低了八度。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安若欢身上。
萧景宏似有所感，笑容微敛，正色道：“爱卿但说无妨。”
安若欢在白芷略带惊诧的目光中，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将其引至身前，面向皇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臣，欲娶白芷姑娘为妻。恳请陛下，赐婚。”
一语既出，满殿皆惊！
虽然已有风声猜测，但当安若欢真的在如此场合，以如此郑重的方式提出，依旧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以安若欢的身份地位，娶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医女为正妻，这简直是……
白芷整个人僵住了，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安若欢温柔却坚定地握住。她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惊讶、审视、不解、甚至还有轻蔑，但更多的是来自安若欢掌心的、沉稳有力的温度。她抬起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只有一片坦荡的认真和温柔的鼓励。
所有的慌乱和不安，奇异地平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躲闪，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姿态虽然谦卑，背脊却挺得笔直。
萧景宏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看安若欢，又看看白芷，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佳偶天成！朕准了！”
他本就感念白芷救治安若欢之功，又深知安若欢性子执拗，认定的事绝不会改，此刻见他如此郑重，岂会拂逆？更何况，安若欢若能得此良配，于身体于心境皆有益处，于国而言亦是好事。
“多谢陛下成全！”安若欢躬身谢恩，白芷也随之深深一拜。
“恭喜安相！恭喜白芷姑娘！”封凛率先洪声道贺，他性情豪爽，只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陆其琛亦举杯笑道：“恭喜安相觅得良缘。”目光在安若欢和白芷身上一转，带着几分了然和淡淡的祝福。安湄更是喜形于色，真心为哥哥和白芷高兴。
有皇帝和两位重量级人物表态，其余人等即便心中各有想法，此刻也纷纷挤出笑容道贺。一时间，殿内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一场宫宴，竟成就了一桩婚事。
宴席散后，安若欢显然已露疲态。白芷小心地扶着他，向皇帝告退。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宫道上。远离了喧嚣的宴会，只余下两人缓慢的脚步声和秋虫的低鸣。
“相爷何必如此急迫……”白芷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羞涩和后怕，“在那种场合，若陛下不允……”
“陛下会允的。”安若欢语气平静，带着一丝疲惫的满足，“……我既要娶你，便当光明正大，给你应有的体面。藏着掖着，反而落人口实，委屈了你。”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和温柔的眼眸：“……白芷，从今往后，你不再只是我的医女。你是我安若欢未过门的妻子。”
白芷仰头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终只化作重重的一声：“……嗯。”
她扶着他，继续慢慢向前走。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月光皎洁，彼此心意相通，便已足够。
然而，无论是安若欢还是白芷都清楚，这桩婚事公之于众，所带来的绝非仅仅是祝福。朝堂之上，那些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那些暗地里对安若欢权势的忌惮，是否会借此发酵？而他们之间未来的路，也注定不会平坦。
但至少今夜，他们是欢喜的。
回到偏殿，安若欢几乎是被白芷和墨菊搀扶着躺下的。强撑了整晚，他的体力已然透支，脸色比离去时更加苍白，呼吸也略显急促。
白芷顾不上自己的心潮澎湃，立刻为他诊脉施针，喂他服下安神的汤药。
待他气息渐渐平稳，沉沉睡去，白芷才坐在榻边，借着烛光，细细凝视他沉睡的容颜。手指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头，心底一片柔软而坚定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