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打定了要给这个孙少安点颜色看看的主意,但他老谋深算,深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自己绝不能直接出面,
最好找一个代言人,一个既能执行他意图,又能让他随时可以撇清关系的“挡箭牌”,
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万一真闹僵了,也能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至于太难堪。
思来想去,把目标锁定在了大队的拖拉机驾驶员田海民身上,田海民是大队会计,也管着拖拉机的调度,性格有些懦弱,家里大小事情全都由他婆姨王银花说了算,
村里人都笑话他,说就是两人夜里躺炕上抱一块,那王银花让自己男人海民,
甚时进,就甚时进,
甚时出,就甚是出!
不能耽误分毫!
平时对田福堂他这个支书也是言听计从。
这天,田福堂把田海民叫到大队部,关起门来,
“海民啊,最近队里情况你也看到了。”
田福堂嘬着旱烟,慢悠悠地开口,
“一队的蔬菜是卖得红火,为社员和大队都增了创收,好事哩!”
接着却是话锋一转,
“可这人啊,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少安那后生,能力是有点,可现在村里有些人,眼里就只剩下他孙少安了,都快不知道大队部门朝哪开了,
这股风气,可不能长啊!”
田海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田福堂想说什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福堂书记,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
田福堂敲了敲烟袋锅,
“咱们大队就那么一台‘铁牛’,是全队的宝贝,不能光紧着一队用,
你找个由头,就说拖拉机发动机有点响动,需要停下来好好检查检查,这几天,就先别给一队拉菜了,让他们也缓缓劲,别冲得太猛。”
田海民一听,脸就苦了下来,这不是明摆着要卡一队的脖子吗?
现在一队的蔬菜正是上市的时候,耽搁几天,损失可就大了!
他嗫嚅着:
“福堂书记,这……这一队的菜等不及啊,要是烂在地里,社员们怕是有意见……”
“有意见?”
田福堂眼睛一瞪,语气加重,
“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是拖拉机重要,还是几筐子菜重要?万一拖拉机跑坏了,耽误了春耕秋收,谁负得起这个责任?你就按我说的办。”
看着田福堂不容置疑的脸色,想到对方在村里的权势,田海民终究没敢再争辩,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哎……好,好吧,我……我就说拖拉机需要检修。”
心里无奈,现在村里都有小道消息在传,说孙少安跟福堂书记的闺女润叶好上了,但福堂书记不同意,还给安排一个司机给自个闺女相亲,现在这么整孙少安,怕是有这层原因吧?
很快,一队等着用拖拉机往石圪节和县城送菜的社员就得到了田海民吞吞吐吐的通知,
“对不住啊,少安,各位,咱们那‘铁牛’……发动机听着不对,得停下来仔细查查,这几天……怕是拉不了菜了。”
消息传开,孙少安顿时急了!
村里将近十亩地的蔬菜,产量不小,尤其是那些叶菜,基本隔两三天就得送一批出去,否则就不新鲜了,卖不上价,
光靠村里那几辆驴车、架子车,根本拉不了这么多,而且速度慢,颠簸一路,菜也损耗大半,
这可都是钱哩!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在运输环节上卡他!
除了田福堂,还能有谁?
孙少安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拖拉机有问题,
这绝对是因为他和润叶的事,田福堂故意给他使绊子,敲打他呢!
孙少安气得胸口发闷,拳头攥得咯咯响,可他没办法直接去找田福堂对质,更不能跟未来的老丈人发生正面冲突,那样只会让事情更糟,让润叶在中间更难做。
思前想后,孙少安决定迂回一下,他想到了自己的二爸孙玉亭。
孙玉亭是大队支部委员,又是田福堂的忠实拥护者,让他去帮忙说和说和,或许田福堂能看在孙玉亭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孙少安立刻找到孙玉亭,把情况和自己的猜测说了,恳请二爸去跟田福堂说说情。
也没说自己跟福堂书记的个中缘由,也不能说,不然以他二爸的性子,绝对不会帮的,又递了包大前门,他二爸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手很实诚,接了,揣进兜里,也欣然答应了。
孙玉亭找到田福堂,陪着笑脸,刚提了个话头:
“福堂书记,你看一队那蔬菜……拖拉机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田福堂粗暴地打断了!
田福堂把脸一沉,指着孙玉亭的鼻子,声音严厉得吓人,
“玉亭,是不是少安那小子让你来的?你还有脸来替他们说情?你还有点危机意识没有?!”
孙玉亭被骂懵了,
“危……危机?福堂书记,这……这怎还有甚危机哩?”
“废话!”
田福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人脸上,
“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村里那些后生,整天围着谁转?是孙少安!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支书?还有没有你这个大队委员?照这个势头下去,他们这是要抢班夺权,要把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掀下台!”
越说越激动,不是拍炕桌,
“到时候,双水村就是他孙少安说了算了,你孙玉亭?哼,第一个就得靠边站,支部委员?做梦去吧!
村里挣再多钱,跟你我还有啥关系?还能落到你手里?
你醒醒吧玉亭!”
这一顶“抢班夺权”的大帽子扣下来,直接把孙玉亭砸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他本就没什么主见,又被田福堂描绘的“可怕”前景吓住了。
是啊,要是少安那小子真的起来了,哪里还有他孙玉亭的位置?
他孙玉亭穷可以,吃糠咽菜也成,家里烂包光景也没问题,
但手里的‘权力’不能丢啊,绝对不能,这可要可他的命啊!
看着孙玉亭被震慑住的样子,田福堂心里冷笑,语气稍微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回去告诉少安,拖拉机检修,是为了集体财产负责,让他克服克服困难,要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带领大家致富?”
孙玉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田福堂家,哪里还敢替孙少安说半句话?
他甚至觉得田福堂说得对,少安那小子,风头是太盛了!
说情之路被彻底堵死,孙少安看着地里亟待运出的蔬菜,心急如焚,都想着把拖拉机偷开出去,但田海民这个怂蛋哪里敢,大队也就他一人会开,
一夜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