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训如寒刃剖开迷雾:“纵欲之病可医,而势理之病难医;事物之障可除,而义理之障难除。”此语直刺灵魂深处一道更为幽深的沟壑——欲海翻腾犹可渡,荆棘塞途尚能通,唯有人心深处那些包裹着“理”之华裳的固执,如无形之茧,悄然缚住思想振飞的翅膀。
纵欲之疾,其势汹汹,然终有药石可降伏。曾闻有人深陷赌海,千金散尽,众叛亲离。当其立于悬崖之缘,猛然惊醒,于亲友帮扶下痛斩心魔,终得浪子回头。可见欲望如野火,虽能焚原,亦可借理智之甘霖、意志之坚壁予以扑灭。
事物之障,虽似铁壁横亘,亦非不可摧折。昔日乡间土路,每逢雨季便成泥淖深渊,阻隔行旅,困顿民生。后来众志成城,开山凿石,铺就宽阔通途。物质的藩篱再厚重,亦可凭人力与决心将其推倒重塑。
然而,当“理”字化作心灵的枷锁时,想要破除它就如同撼动生根的山峦一般困难。我曾目睹过这样一位饱学宿儒,他皓首穷经,一生都将儒家古训奉为金科玉律。当新学之风悄然吹入他的书斋时,有青年学子试图以新的方法来解读经典,然而他却突然脸色大变,怒斥这种做法是离经叛道:“圣贤的微言大义,岂是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可以妄加揣测的?”
这位老儒生毕生所扞卫的“理”,此时已成为一道隔绝活水的堤坝。这道“理”障不仅阻碍了学问的新陈代谢,更将他的心智囚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这便是“义理之障”的可怕之处,它常常以真理的姿态自居。它披着庄严的外袍,闪烁着道德的光晕,让人深陷其中却浑然不觉。
就像那位老儒生一样,他绝非愚笨之人,也并非不真诚,只是他心中那名为“道统”的“理”,早已凝结成坚硬的结晶体,宛如铜墙铁壁一般,阻挡了任何可能改变他认知的光线。他所秉持的“理”越是受到尊崇,他所受到的蒙蔽就越深,而他的精神视野也会变得愈发狭窄,如同幽谷一般。
此障之所以根深难除,正因它与灵魂的骨骼血脉相连,成了安身立命之所系。要撼动它,无异于挑战赖以生存的根基,其带来的惶惑与痛苦,远非戒除一时之欲或移走有形障碍所能比拟。当人将僵化的认知体系奉为颠扑不破的圭臬,这“义理之障”便成了最精致的牢笼,思想的羽翼被悄然剪断而不自知。
欲破此茧房,需有刮骨疗毒的清醒。要时时自问:我们所坚守的“理”,究竟是通往智慧的天梯,还是禁锢思想的镣铐?唯有以虚怀若谷之心,不断接纳新知的活水,冲刷那名为“理”的河床,溶解淤积的认知沉疴,心灵之镜方能重新映照出大千世界的万千气象。
拂拭心尘的修行永无止息。唯有对自我认知的疆界保持一份恒常的警惕,对未知的领域怀有真诚的谦卑,那名为“理”的茧丝才不至于层层缠绕,最终窒息了精神世界本应拥有的辽阔天空。真正的清明,始于认识到自身认知的局限,而后方能在思想的星空中展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