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冬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即使半夜里,温旺家被冻醒,重新盖好了被子,但第二天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冒了:
“啊切~”
大早晨起来,整个温家,就只听见温旺家打喷嚏擤鼻涕的声音,搞的沈穗早饭都没怎么有胃口吃。
草草吃了两块土豆丝饼,就下了桌。
杨桂兰看了她一眼,寻思等会给她煮两个鸡蛋吃,然后又殷勤的给温旺家夹了筷子腌的齁咸的萝卜条:“老头子,要不今天在请一天假吧,咱们上医务室开点药。”
“不行,年底正是赶生产进度的时候,厂里离不开人。”温旺家瓮声瓮气的说。
实际上,他比谁都想请假。
这一感冒,遭了老罪,喷嚏一个接着一个,但偏偏他后脑勺有伤,只要一打喷嚏,后脑勺的伤口就会被拉扯一次。
扯的他脑瓜子嗡嗡的,鼻子还不通气,难受加倍。
但是不行,年底了,上级领导对车间里的情况关注的很,他还想留个好印象转岗,就不能在这个时候请假。
“你别管我了,一会给我找两片感冒药吃,你多操心操心家里,屋头的门不能拖了,年前必须得重新安上。”
是的,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感冒,是因为没有门的原因,至于另一个:“老大媳妇,给你一天的时间,把带回你娘家去的被子拿回来,要拿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他的厚被子被老大媳妇弄到李家去了,现在盖的是两个薄被子,不如厚被子暖和。
心念电转间,又是一个:“啊切~”
“听到没有?”
温大嫂噘了噘嘴:“听到了。”
要是容易要回来,她不就早要回来了,这不是,她娘家也困难,素武还在保卫科里关着,这么冷的天,没有个厚被子,不是要人命嘛!
转了转眼珠子,手放在桌子底下捅了捅男人,示意他说话。
温大哥拍开她的手,若无其事的吃饭。
温大嫂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弟弟的事情,急的干瞪眼,也没办法。
心里惴惴不安着,当家的不能反悔了吧?
也不知道她爸是怎么跟当家的聊的,正好今天回家问一问,素武的事都过去一个星期了,再拖下去罪名就定了。
温大哥没想反悔,只是他得想一想,该怎么跟老头子开这个口。
而且这两天,他也得了解一下小舅子的具体情况,看看到底是多大的罪名。
了解过后,他心放下了一半。
只是第一次被厂里发现,且犯罪金额不大,就是一匹棉布。
估摸着棉纺厂也拿不准该怎么处理。
重了吧,一匹棉布不值当的。
轻了呢,又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才一直放着没有处理。
在温大哥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需要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去棉纺厂卖个人情,再让小舅子当众检讨,记过也好,降薪也罢,工作都是可以留住的。
温大哥把情况都梳理了一遍,在上班的路上,才跟温旺家试探的提了提:“爸,我小舅子那事,您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思来想去,老头子认识的人足够多,这个有分量的人还是得靠他的关系。
他觉得,上次给老幺颁发见义勇为奖章的廖局长就很合适。
听到心爱的大儿子说这些,温旺家本来就不怎么明媚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没好气的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小舅子那是侵占国家财物,是犯罪!我一个其他厂里的工人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他写的举报信,把人弄进去,再把人捞出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他又不是人脉多到用不完。
因为心情不好,语气自然就没有多么好。
温大哥习惯了老头子对他和蔼温言,猛不丁的被这么对待,听在耳朵里别提多刺耳,皱了皱眉:“爸,我打听过了,我小舅子就是拿了一匹棉布,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检讨降薪记过都能让他受到教训。”
温旺家脑仁一跳一跳的疼,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棉纺厂有他们自己的考量,我插不上手。”
也不想插手,尤其是在这种转岗的关键时机上,他是一丁点的瑕疵都不容许有。
不然,就只宝贝门丢了这个事,他就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还是有个好名声。
“老大,你弟弟有句话说的对,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你前途好,大把的女人等着你挑,没必要在李家这棵树上吊死。”温旺家这句话算的上是推心置腹。
老大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头一个媳妇,是他精挑细选的,人长的是一般,可家世不错,就是命不好,连生了两个闺女,得病死了。
现在这个媳妇,是老大自己看中的,好颜色,家世拖后腿,他是不满意的,可是老大喜欢,又生了红旗,他就随他去了。
这个儿媳妇,现阶段就配不上老大,更不要说他转岗成干部以后,老大就是干部子弟,是要陪干部出身的女同志的。
这时候划清界限也好,省的他转岗以后再离婚,落下个过河拆桥的名声。
他对温大哥,可谓是考虑到方方面面,不过这些,温大哥是不知道的:“爸,李家终归是红旗的外家,他们出了事,红旗也是会被牵连的。”
“往后参军也好,当干部也罢,都需要政审,政审是包括外家的。”
温大哥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他今年都三十五了,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说不定红旗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他当然得为他考虑。
提到孙子,温旺家才有了点顾忌,不过:“红旗还小,等到他进厂或是参军,得十几年后了,不用这么早就投鼠忌器。”
他的意思是,十几年的时间,其中的变数很多,不值当的就现在被李家拿捏。
温大哥还想再说,可是厂里已经到了,厂里人多口杂,不适合谈论这些,他只能闭了嘴。
目光阴沉的看着老头子的背影,拳头握的很紧。
温南州:???
他慢了一步进厂,正好看见老大这个表情,爷俩闹不愉快了?
“大哥。”
温大哥温言立马收敛了目光,冲温南州点了点头,也去上班了。
他走的太快,让温南州想叫住他都没机会。
“小五子,你站这干嘛呢?”六婶子从他身边走过,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