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的秘密监狱,阴暗而潮湿。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巡逻狱警的皮靴,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单调回响。
李逍遥在一名神情肃穆的军统军官的带领下,走到了走廊的最深处。
这里是死囚区。
关押的,都是最重要、最危险的犯人。
“吱呀——”
一扇厚重的铁门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狭小的囚室。
囚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悬在头顶的、昏暗的灯泡,散发着有气无力的光。
高月如就坐在这片昏暗的光影里。
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没有了任何妆容,露出了原本的、苍白的底色。
曾经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以及沉寂之下那挥之不去的怨毒。
听到开门声,她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
直到,那个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身影,出现在了铁栏杆之外。
高月如的身体,猛地一颤。
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站在外面的李逍遥,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刻骨的仇恨。
“你来做什么?”
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来看我这个失败者的笑话吗?”
李逍遥没有回答,只是让那名军统军官打开了囚室的门锁,然后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军官有些犹豫,但看到李逍遥那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是照做了。
关上铁门,守在了外面。
囚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李逍遥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
开口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呵……”
高月如发出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冷笑。
“你觉得,你还能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你还有一样东西。”
李逍遥说。
“什么?”
“你的命。”
高月如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逍遥缓缓地说道:“我可以让你活下去。不经过军统的审讯,也不经过军事法庭的审判。我会安排人,把你秘密地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让你了此残生。”
高月如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半晌,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会这么好心?”
“我不是好心。”
李逍遥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让你这么轻易地死了,太便宜你了。让你活着,在无尽的悔恨和耻辱中,孤独地老去,才是对你这种人,最好的惩罚。”
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恶毒。
高月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你!”
“告诉我,你的背后,到底是谁?‘凤凰计划’,仅仅是在武汉吗?”
李逍遥终于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高月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看着李逍遥,看着这个亲手摧毁了她一切的男人,眼中那怨毒的火焰,几乎要喷涌而出。
突然,她笑了。
那笑声,在这死寂的囚室里,显得异常的尖锐和刺耳,如同夜枭的啼哭。
“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逍遥啊李逍遥,你还是太天真了。”
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粉碎了‘凤凰计划’,就是胜利了吗?”
“我告诉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诅咒,一字一顿地,钻进李逍遥的耳朵里。
“‘凤凰’,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从来都不是我的代号。”
“它,是一个计划的代号。一个旨在彻底分裂中国所有抗日力量的,最伟大的计划!”
李逍遥的心中,猛地一凛。
高月如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诡异和狂热。
“我,只是这个计划在中国战区,无数个执行者之一。我的失败,对整个计划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不过是凤凰身上,被拔掉了一根微不足道的羽毛而已。”
“你拔掉了一根,还会有新的羽毛,立刻就长出来!”
“你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话语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逍遥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凤凰”只是一个区域性的阴谋。
现在看来,所看到的,或许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以为武汉的风波结束了,一切就太平了吗?”
高月如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我告诉你,一个比我更高级、更可怕、伪装得更完美的‘凤凰’,早就已经在重庆,在你们那个所谓的陪都,潜伏了下来。”
“他,或者她,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掌握着你们无法想象的力量和资源。”
“武汉的这点动静,跟他将要掀起的风暴相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李逍遥,你等着吧!你很快就会发现,你今晚所谓的胜利,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值一提!”
说完这番话,便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重新瘫坐回了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但脸上,却始终挂着那抹怨毒而又畅快的笑容。
李逍遥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囚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知道,高月如没有说谎。
一个将死之人,在生命的尽头,所吐露出的,往往是最真实的真相。
危机,并没有解除。
反而,以一种更加宏大、更加隐蔽的方式,潜伏在了更深的水下。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状若疯魔的女人,心中再也没有了任何审问的欲望。
转身,走出了囚室。
在他身后,高月如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发出了那夜枭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李逍遥!我们这盘棋,还没下完!”
“你等着!会有无数个我,来找你索命的!”
李逍遥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门外的军统军官,平静地交代了一句。
“看好她。”
说完,便迈开大步,向着走廊尽头那片微弱的光明走去。
只是脚步,远比来时,要沉重了许多。
带着这个凝重无比的消息,带着那批来之不易的物资,踏上了返回根据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