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个小时。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磨盘,沉甸甸地压在安全屋地窖里每一个人的心头。空气凝重得显得格外压抑。
幸存的潜龙小队队员刘洋,双手抱着头,指甲深深陷进头皮里,眼神里充满痛苦和自责。
“都怪我们……是我们无能……如果不是我们……”
负责安全屋的老吴,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他抽着劣质的卷烟,一口接一口,呛人的烟雾在地窖里盘旋不散。
“三个难题,每一个都像是一座大山。我们现在手里能动用的人,加起来不到十个,还都带着伤……怎么可能在二十个小时内,同时解决这三个问题?”
“军统那边已经被渗透,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手。警备司令部虽然是桂系的,但他们和我们一向不和,更不可能听我们的。”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到几乎无法战胜的对手,一个精密到天衣无缝的计划。
然而,就在这片凝重的沉默中,一直盯着墙上草图的李逍遥,却突然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不,这不是死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他的身上。
李逍遥转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旧锐利的眼睛里,反而燃烧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兴奋。
“敌人自以为布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但恰恰是这个计划的复杂性,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走到那面画着草图的墙壁前,拿起那块木炭。
“你们看,炸弹、狙击手、内鬼,这三个环节,必须紧密配合,才能达到最终嫁祸于我们的目的。这意味着,这三个环节之间,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联系。只要我们能斩断其中任何一环,整个计划就会立刻崩溃。”
“可我们怎么斩断?”老吴苦涩地说道,“我们连人都靠近不了。”
“谁说我们要去斩断了?”李逍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敌人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为我们搭好了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我们如果不上去唱一出好戏,岂不是太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了?”
唱戏?
所有人都愣住了,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李逍遥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自顾自地说道。
“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是破坏。想办法在晚会开始前,把消息捅出去,或者直接制造一场混乱,让晚会无法正常举行。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
“但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结果是,高月如和她背后的势力,会立刻潜伏起来,我们失去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而且,我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就算把消息捅出去,也只会被当成谣言,甚至被倒打一耙,说我们是故意破坏抗日募捐。”
“所以,这条路,我们不走。”
他用木炭,在第一条路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们要走的,是第二条路。”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一股疯狂的意味。
“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我们不仅不能破坏晚会,还要想办法让这场晚会,办得比预想的更隆重,更盛大,吸引来更多的人!”
“我们要让高月如,按照她的剧本,一步步地走下去。让她把炸弹送进展会,让她的狙击手全部就位,让她的内鬼开始表演。”
“然后,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大功告成,准备引爆炸弹的那一刻,我们再亲手,把她所有的希望,一点一点地,全部捏碎!”
“我们不仅要粉碎她的阴谋,还要利用这个万众瞩目的舞台,当着所有国共要员、中外记者的面,把她的身份,她的计划,她背后所有肮脏的勾当,全部公之于众!让她和她背后的汪精卫,被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狭小的地窖里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里蕴含的大胆和疯狂,给彻底震慑住了。
在敌人的主场,在敌人设好的陷阱里,反过来给敌人设一个更大的局?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胆识!
原本弥漫的绝望和压抑,被这股疯狂的战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颤栗。
李逍遥看着众人被点燃的眼神,满意地点头。他知道,士气,回来了。
重新转身,面对墙上的草图,用木炭,将那三个代表着危机的叉,用一条线连接起来,然后,在这三个叉的外面,画了一个更大,更完整的包围圈。
“敌人为我们搭好了一个舞台,现在,我们要上去唱一出好戏。”
语气变得冷静而清晰,开始布置具体的行动计划。
“我们的计划,同样分为三步。”
“第一步,拆弹。我们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晚会现场,找到那件藏有炸弹的景泰蓝花瓶,在拍卖开始前,将里面的炸弹拆除,或者替换掉。”
“第二步,反狙击。我们要在敌人狙击手的周围,提前布下我们的反狙击手。在他们准备开枪制造混乱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清除。”
“第三步,抓捕主谋。在拆除炸弹和解决狙击手的同时,我们要控制住现场的内鬼,并以雷霆之势,抓捕晚会的主持者,高月如。拿到人证物证,让她无从抵赖。”
计划清晰明确,直指核心。
但老吴立刻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旅长,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可是,要完成这三步,光靠我们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反狙击需要人手和重火力,控制现场需要武装力量,我们……”
“你说得对。”李逍遥点头,“光靠我们自己,远远不够。所以,我们必须借助外力。”
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摊开的武汉地图上,手指在地图上的两个地方,重重地点了点。
“军统武汉站,以及,武汉警备司令部。”
“什么?”刘洋失声叫道,“旅长,这不可能!军统已经有内鬼了,我们去找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警备司令部是桂系的,他们恨不得我们死,怎么可能帮我们?”
“正常情况下,确实不可能。”李逍遥的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但现在,是非常情况。只要用对了方法,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看着地图上那两个代表着武汉地区最强武装力量的地点,眼神变得深邃。
如何说服,或者说,如何“利用”这两股立场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敌对的“友军”,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这出大戏里的关键角色,成了整个计划能否成功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