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不要慌张，按照计划严格行事！”
楚云天边传音指挥着，边与齐传铮在启明教奔走。
“能跨越瘴雾埋伏好这一出的，”齐传铮走一路砍一路，“他们不应该布局这么快。”
楚云天要清洗歌镜山的计划只有短短七日且严格限制于几位领队者，直到前三日才放出风声、前一夜才把各支队所行何事下发到组；如此紧凑的时间安排，神界都不一定能在三天内窃取到楚云天到底把谁安排去了哪里、又在短短一夜整合路线从计划和备选计划拼凑出一套完整的行动尔后布局于此。
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若要说提前蹲守，瘴雾之下生机无存、连楚云天都得发净化的法器符咒才能保证人撑过半日到第二日回去换人，更是不可能为之。
所以，如此严密的埋伏，莫非是他们几名领队者之中、有人往外递消息？
齐传铮是说过那个温既白反叛的梦，但楚云天知道凡事要讲证据，不能做个梦就一言以蔽之、故虽信任齐传铮，但却没立刻就怀疑温既白。
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他们好歹也是认识好几年的师兄弟，温既白品性他还是知晓的；虽然没像程亦明那样干脆利落少年意气、却也沉稳安静行事细致。
说温既白会反派，楚云天更怀疑的是，他有没有那个胆、以及天恒宗待他并未差在哪里他到底有什么动机。楚云天自问处罚在合理范围奖励也没少了他平时程亦明不会的课业求到自己面前也会顺手一起看了……温既白的教育不该出问题才是。
有埋伏在楚云天计算到的结果之中，各路人井然有序御敌撤离并无太大战损；他本也没想出来一次就办的完全到位，歌镜山这里至少也得来三五次。
也好，那就借此机会，一次次布局看究竟是有人泄密、还是神界他们当真厉害到无视时间。
楚云天在指挥各组迎敌，这里就齐传铮替他来打。
“你们天恒宗真的不能多派点人吗，”他边打边问，“为什么你又要打架又要出谋划策啊！”
“显然天恒宗要是有人，出来的不会是我。”楚云天没空答他，“南边避着点蛇尾……”
两个人且战且跑，离开启明教时那些祟鬼却如同被困于其中般嘶吼着追不出来。
“去医修那边，”楚云天侧目，“打援助。”
“好。”齐传铮点头，“……这是什么？！”
楚云天回过头，赫然是个巨大的、龙身蛇首鹿角龟爪的几十个头的怪物，那些扭曲的脖子和头居然还不打架；狼一般毛茸茸的尾巴拖着黏糊糊的液体。
“我的天，”楚云天把人护到自己身后，“比环佩兽还厉害一点。这是——”
万华凶灵，合生兽。
“我读书少，”齐传铮握紧了述心，“是那个被擦到就会躯干麻木动弹不得的合生？”
“是。”楚云天点头，“站远些，我来。”
世有合生，怨死为行；
采覃织塘，撷生覆晒。
言下之意是，这家伙会融化山岩以毒蘑菇遍布一片池塘、还会喷吐烈焰汲取生机覆盖视线。
楚云天拉着齐传铮跃到空中，齐传铮不能触碰它也不能开神赋、因为这玩意碰到就跟吸血蚂蝗似的会黏上赖上；倒是楚云天，光箭脱手不与自身相连、与它作战还有些优势。
齐传铮不想回忆那时候与环佩兽这么个恐怖的东西作战，给带着伤的楚云天打没了半条命；好在如今的楚云天已是今非昔比、几番交手那合生竟没讨到便宜。
“看来歌镜山的瘴雾便是由它而起了，”楚云天解开灵弩，“燧洗。我振剑。”
“到底谁把这玩意放进来的，”齐传铮虽然想打但是也听军令，“我做什么？”
“开你那个时间暂停的神赋，”楚云天浮于空中，“灵力别管，只能用一次也够了。还有你那个与火和净化有关的神赋，给它打定那，我们迅速净化，没有瘴雾、它好打许多。”
他寥寥数语齐传铮便明白他意思，释开了重瞳：“我听你需要。”
楚云天点头，留下齐传铮、持弓向前而去。
躲那一群脑袋实在不容易，齐传铮分辨着楚云天的身形、抬手砸去灵火。
楚云天躲的也灵巧，俨然齐传铮随便打、砸到他是他没本事；于是齐传铮也不再客气，瞄着那几十个杂乱无章的脑袋便砸法术。
也难怪那么多修士铩羽而归，这玩意碰到就是腐化、能完完全全保证不碰到它的要么法修要么音修要么器修中类似于楚云天这种弓术师；连齐传铮都不能更上前一步、楚云天都得用灵弩而非剑，更何况它似乎吞食了不少修士、修为大幅提升，齐传铮和楚云天连手也只能让它勘勘不追上前来。
楚云天旋身绕它而寻找着弱点，手中灵弩万剑同出；齐传铮蛰伏风中云间、为楚云天干扰它的视线也为他们合力找寻时机。
“齐传铮！”楚云天唤他，“小齐，现在！”
时间就在此刻暂停。
楚云天逼近其身，旋出灵弩以弓弦紧束、并指操纵灵弩而避免自身触碰；齐传铮也同时凝成法术向它砸去、水火相缠雷风同起中他怀疑楚云天不想要繁逾了，不愧是圣器这都没坏。
“不好！”时停结束的瞬间，楚云天没来得及躲开爆起的浆液、腥臭黏腻的乌血四散飞溅但繁逾还没撤开；千钧一发之间齐传铮冲上前抱过人同时右手向后甩去以述心撑起结界、烈烈天风之中他乱发飞舞，楚云天见状直接松开繁逾查看齐传铮状况，果然后背多了好几道隔着衣服深可见骨的血痕、已经被灼的焦黑。
这是活活被腐蚀出的伤，宛如修丹金之术时被又强又浓的酸直接泼上骨头；楚云天来不及再顾繁逾了，果然齐传铮一瞬间脸上失去血色、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俨然是剧痛中连他都不能再保持神智。
但他却还是尽量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我无事。你看看繁逾。”
楚云天只有一把繁逾，灵弩形态之下还是实体，若在此坏了、他将失去伴了他九年的弓。
齐传铮慢慢挪动自己回身，合生还在挣扎，他们合力也只是削了它头颅、它随时还能再生。
但它瘴气已被祛除大半，现下再收服，若有武器，可以说难度大降；楚云天试着召繁逾，面色一变——他唤不出来了。
要么繁逾被吞入瘴雾之中困住了，要么它……
被腐蚀了。
楚云天深吸一口气，又试了几遍。
齐传铮拉过他手，把述心塞给了他：“用我的吧。”
“我已经没有武器了，你要我和你一起什么都没有吗？”楚云天微微回头。
“我用燧洗。”齐传铮无奈，“我还有燧洗。”
楚云天不再勉强，攥紧了述心。
“我如果回不来，”齐传铮越过他走上前，“带着述心，回天恒宗。”
他路过楚云天的时候搂过人肩膀，轻轻在人脸侧印下一个吻。
“别说那么多，”他笑了笑，“我们得有一个回去。”
随即，他不再犹豫，开了重瞳。
“逐境，霜天！”
楚云天看着齐传铮轻捷跃身而上，划出一个漂亮的空翻、执剑砍向合生。
他知道自己挨近就是活活被腐蚀，他上前就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在他堕向那片黑暗之前，黎明中飞来长绫、轻轻的接住了他。
楚云天都已经出手了，见此情形生生顿住了脚步：“谁？！”
“你们这群小辈，”从林间走来的中年人仙风道骨，收回了托着齐传铮的长绫将人送到楚云天怀里，“干嘛对别人的灵兽如此凶残？”
“灵兽？”楚云天看着那个中年人走到合生面前，隔着长绫安抚的拍着它：“给人武器吐出来，我这个月修了几把了？繁逾不一样，我赔不起啊。”
齐传铮落地时后背还有些疼，警惕的看着这个中年人和居然真的咕噜咕噜把繁逾轻轻放到长绫上并且委屈的在人怀里蹭啊蹭一副“你看他们打我”模样的合生。
中年人双手托着繁逾，在怀中擦干净才递还楚云天：“还是有点坏了，我能修，你们要不要和我走一遭？不远，我就住这山里。”
“等一下，”楚云天半信半疑抱过繁逾，“你是谁？”
“啊，”中年人一副他才想起来的样子，“太久没看见活人了，都忘了礼节了。我瞧你这身制服，你可是来自天恒宗？”
“嗯。”楚云天制服玉令剑穗都在身上，本也没想遮掩身份，“在下，天恒宗现任代宗主，楚云天。”
“又换届了？”中年人听到“代宗主”的时候有些讶异，“沈知风这才干多少年？你是他第几代徒弟？”
楚云天没想到这人居然知道知风俗姓，猜人也许是前辈、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你到底是谁？”
“噢瞧我这记性，到底年纪大了。”中年人一拍脑袋，“在下，风声四子，纪云风。”
这下不止楚云天讶异了。
他们风声四子有正常人吗？
这个纪云风真假先不论，看着确实像几十年没见过人的，说话都莫名其妙。
“跟你走之前，”楚云天抱臂，“我们还有事要做。”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意图已经很明显：
你帮我们，我们就信你。
“你如果说瘴雾，”纪云风还真的跟上他们，“我可以解释。”
楚云天默不作声，只是带着齐传铮转身就走：“程亦明那边有点撑不住。”
三个人往那一路去时，纪云风讲了他为何到现在才出手相助。
原来，自启明教陨落后，殒身于此的冤魂怨气逐渐汇集、在万尸岭无圣器镇压后煞气总得有个去处；阮弄影殒身前便是散尽修为、将其从民不聊生中带出、吸纳所有瘴气镇压于此。
而合生，也是他编的过去，因为她死后、尤其是觉照砚也离平宜后，煞气再无东西压制、逐渐要挣破封印；于是他的灵兽吞了所有煞气、接替她镇守此地。但灵兽和大能到底不同，他也只能把瘴雾控制在歌镜山。
“停。”楚云天有点不能理解，“是你表述有问题还是我理解有问题，这逻辑能连在一起？”
“我确实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了，”纪云风“呵呵”笑了，“原来你是知风第一代徒弟……现在也就二十多年沧海桑田……真是青出于蓝啊。”
“但是，”齐传铮不明白，“不确定他是天恒宗的之前，你为何要出手救我？若我是坏人，你直接让我被合生吞食不就好了？”
“这个啊，”纪云风垂眼，“……实不相瞒，我感知到了一丝气息，来自故人。不是沈知风，而是……”
裴文风。
所以他出手帮了他们。
他们曾是一起共事的风声四子，纪云风不可能认错故人。
但他没想到，楚云天却是沈知风带回天恒宗养大的孩子。
“其实我也想知道，”纪云风看着楚云天，“你为什么会有裴文风的气息。”
楚云天见他目光移的方向是丹田，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上来先看见腰带。
……他看的不是楚云天的玉令，而是丹田。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楚云天抬手，“师父给过我丹核。风灵根。”
“啊……”纪云风有点失神，“那你见过引雾吗？裴文风曾经的武器。它也是认主的。”
“你是说，”齐传铮大概也拼出了点逻辑，“他能用引雾，是因为……它认出了裴前辈？”
“我很能理解文风他陨身前把什么都交给知风，”纪云风似乎在透过楚云天看着谁，“是谁陨身之前，都会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最重要的人吧。”
“裴前辈吗，”楚云天低头，“我和你说……”
他说了述心的来历、说了阿瓶、说了知风这些年的努力……
不管这个纪云风是不是真的，这些过去，但说无妨。
他们风声四子，曾经也是想为生民大义做些什么的。
幸好，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