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
楚云天和齐传铮手牵着手走在街坊之中。
他们今日都换的私服,是极少见着的、鲜亮的款式。
嵇揽琛和晏弦终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倚着摊子说闲话,小朋友们绕着他们跑着玩。
再侧边,是楚云嫣、杨秋荻和谢林芸在商铺边看灯。
赵元初今日也来了蓬山,她今日倒没穿那宽袖襦裙了,而是一袭简练的窄袖袄裙,也挎着剑。
“今天像个人。”她看见齐传铮的时候点头,“你还是得跟着楚云天。”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能有句好话。”齐传铮抱臂,“来就是为了损我的?”
“新年快乐。”赵元初就笑,“这句总是好话吧。”
“新年快乐。”齐传铮也笑,“是。”
“我们要是能像她一样自由就好了。”赵元初去玩儿了,楚云天才开口,“可惜我们注定不能像她一样无事一身轻。”
“她应得的。”齐传铮轻声,“你对她印象如何。”
“简明大方。”楚云天答道,“和齐訾夜会有话聊。”
“的确。”齐传铮不置可否,“还有吗。”
“漂亮,听得懂人话。”楚云天点头,“听得懂人话是我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
“确实没听你这么夸过别人。”齐传铮逗他玩,“那我呢?”
“你有时候听不懂。”楚云天背着手,“大部分时候还是听得懂的。”
“师兄!”程亦明和温既白笑着走过来,宁宵和任如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齐哥!”
齐传铮就笑着拉起楚云天的手挥手,楚云天也含着笑点头。
“师兄。”易云荷远远看见他们,“新岁平安。”
楚云天点点头:“师姐呢?”
“去寻谢林芸她们说话了。”易云荷温笑着走过来,“听说师兄要下山?”
“是。”楚云天答道,“文史给你能授吗?”
“能。”易云荷笑了一下,“我今年升甲等了。”
大家上一次凑这么齐全还是楚云天的生辰。
半年时日一晃而过,无声无息又改变了许多。
司空绪朝楚云天二人走来:“副宗主啊。”
“别逗我了。”楚云天无奈,“姐你一这么喊我我就觉得有事。”
“我要结亲了。”司空绪笑了笑,“和小荷。”
“你们?”楚云天显然是意料之中的,“家里同意了?”
“同意了。”司空绪看起来很开心,“已经递交申请了,你好不好偷宗主的印信给我们过了。”
“我拿他的印怎么能叫偷。”楚云天点开浮空堂,“我权限等同于他。”
“恭喜。”齐传铮这倒是祝的真心实意,“总算有对不是怨偶的了。”
“你意思我跟你就是怨偶。”楚云天抬腿不轻不重给了他一脚,“你看我今天回去收不收拾你。”
“上元还要你在浮空堂理事,”司空绪轻声,“不过,正月十五,确实是好日子。”
“看不出来啊,”齐传铮躲开楚云天,“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司空绪看着楚云天给她们处理了申请,“战时之前,不想留下遗憾。”
“好了。”楚云天含着笑,“你们要好好过啊。”
“你们也是。”司空绪笑着挥挥手。
“师弟,”晏弦终走过来,神神秘秘的,“我有点八卦你听不听。”
“如果又是你和谢林芸那点破事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楚云天面无表情。
“不是我。”晏弦终摇头,“是嵇揽琛。”
“噢?”楚云天看他,“大师兄的事你如何得知的?”
“你有没有发现他从云州回来后一直避着我们避着宗主。”晏弦终悄声,“销骨楼查他那件事递来的情报,让他能给宗门递消息的是他兄弟,把他亲了那个;去带他回来的是宗主,路上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但是目前不得而知。我靠,谁敢置喙宗主,我们平时说着大逆不道叛逆起来驳他几句,我们也不至于大逆不道到惦记他的程度吧。”
“咳。”楚云天显然听懵了,“这能说?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吧。还有,那是我师父,你蛐蛐之前考没考虑过我可能会揍你。”
“可是宗主和他也就差二十岁啊,”晏弦终语不惊人死不休,“我靠,这小子,要么销骨楼递来的情报是假的,要么他真得被扫地出门。你不会想知道销骨楼给的情报是什么的。”
“能是什么,”楚云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能有什么是比你现在和我说他和我师父可能会有点纠葛更让我震惊的?”
“月州对付他的手段和对付你一模一样。”晏弦终没递情报递的太明显给嵇揽琛看见,“打伤、下药……好消息是他比你聪明,没炸金丹;坏消息是,梦寐山庄参与这事,比你那个好像改良了。我问他的,我说他为什么回来左右躲着你,他说他最近真有事;我说,我知道宗主会改记忆,知道销骨楼情报宗主不想让我看见的我不会看见一个字,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呢,你是他知风的徒弟你有八百种办法拆他招。然后他沉默了。”
“是我我也沉默。”楚云天说的言简意赅,“你到底拿到了什么情报。”
“人,不仅要会判断信息,还要会问话。”晏弦终抱臂,“他如果没问题他会扇我说我就来和你讲就让你查他记忆,而不是沉默,你想想是不是?”
“是。”楚云天点头,“但现在不是谤议高等级弟子的问题,这都谤议到宗主身上了。”
传出去天恒宗的副宗主带回去个亲眷还好,谁都有私情;传出去天恒宗的宗主和徒弟有点纠葛,谁听了都会议论纷纷,平宜那会的消息好不容易才压下去。
“宗主他再行事诡谲教人琢磨不透也不会拿自身清誉开玩笑。”晏弦终屈指摩挲下巴,“你说呢?他可是整个天恒宗的脸面。”
“这话不假。”楚云天若有所思,“师父他顶天被骨醉宫骂老东西,别的一点没有能落下话柄教人争议的点。不过你销骨楼怎么拿到的情报,你手眼当真通天了能查到他身上?”
“准确的说是既往楼给的。”晏弦终没有遮掩,“销骨楼查不出来、感觉不对劲的会给既往楼去查,既往楼也是如此。我们受限程度不一样,既往楼查不到缪衿年身上,但我们能;同理我们查不到宗主身上,但既往楼可以。”
“既往楼……”楚云天闭了闭眼,“但反正你们查不到,如果既往楼给的是假的呢?”
“不会。”晏弦终摇头,“要撒一个谎就得用一串谎形成闭环,而且随时可能会脱节、被发现不对之处尔后沿着蛛丝马迹去复核。所以只有完全真实的消息才能构成真相链,才能完备的还原真相。我们交给既往楼的,那边不知道我们手里有多少其他情报也不知道我们需要的位于哪一环,他们敢造假?对不上我们去兴师问罪追溯来源就玩儿脱了。与其层层盘查层层复核层层找错误环节,不如一开始就给到完全真实,这样复核起来一套证据链一甩,最简单也最省事。”
“但你要知道,”楚云天看着他,“我是在天恒宗审罪机构做过事的,只是保密需要才一直没有带小齐、我也从不和他说我是什么时候去的;在审罪那边有一种犯人,他每一句话每一个消息都是谎言,但就是能构成一个完美无缺的真相。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事不是声名问题,而是师父准备好一切消息与后路就让你们查让你们去觉得有问题,这是他布的局呢?那么,你要怎么找到那个极细小的、唯一可以破解之处?”
“如果这是他布的局,”晏弦终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我查这件事是他布局的一环,那么我就去查。”
楚云天没再坚持:“我师父我会去问。”
整个天恒宗从上到下就他和齐传铮知道知风虽为女身但男相入世,反正他知道后是再也没说抱就抱跟知风撒娇,也没再和人睡过一张床;楚云天一想到十年里他大事小事知风什么都知道、一起出门还睡过一个屋甚至一张床、他受了伤什么都没穿被摁着涂过药……他有种自己才是那个被蒙的最惨的人。
他要是早知道自己师父是女身,说什么都会最起码给自己留点尊严,而不是小时候逮着知风问东问西、反骨上来不肯去药浴晏弦终都打不过他只能知风上手。
不过他早该想到的。
因为他记忆里,但凡需要和他同处一屋的夜晚,知风不是调息就是出门不见人影天亮才回来带他一起行事;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师父除了僧袍、私服、宗主礼服等之外的其他模样,夏季天热起来晚上他和晏弦终洗完澡光穿个裤子在书房写课业,抬头一看知风还是那严严实实的白袍、飘飘欲仙的仿佛根本就没什么四季不四季。
知风是不会提醒他“衣服穿穿好”的,面无表情的权当没看见。
他早知道知风是女身的话,说什么都会最起码这两年稍微避讳着些,毕竟儿子大了还得离着点娘呢,他和楚云嫣还保持分寸呢。
男孩子对于父亲与母亲总是不太一样的,想在父亲那得到认可、想在母亲那听几句温暖。指望父亲会那样柔和的、细微的安抚他细细密密的给他心里干涸的土地浇一场渴雨几乎是不太可能的,尤其是孩子长大之后;他们像君臣、像上下属、像兄弟……就是不像父子。而母亲,也许是严厉的、也许是威严的、也许是管束的高标准的高要求的,但无论怎样心底多少都会有一块柔土,仿佛风筝柄扎根的沃壤、仿佛生出果树的软地……可以供她的孩子回到家稍作憩息、先吃一顿饱饭再听她骂那些不对。
爱与被爱是中国孩子一生都在迷惘的课题,父母关系也是中国孩子一生都逃不掉避不开的回忆。
这并非什么刻板印象,而是他们从心出发的,一开始就不一样。
既然生养,就要教育。
知风这些年是真正意义上的既当爹又当妈既当宗主又当师尊。
毕竟他捡回楚云天的十年,是孩子成长最重要的十年。
若要说矛盾与冲突,必然有;但更多的,还是感念,记这些年他的艰辛不易、记他一个人养大并教化楚云天还把人带上正途、记他平和又稳定的,给楚云天一个安定的生长环境。
知风是真的情绪稳定的可怕,感觉就是天塌下来他也没任何表情的就去顶着,完事再该骂人骂人。从不把情绪带到处理正事,即使是天大的火也压到完事,这一点楚云天完完全全就是随了知风。
“那大师兄那边我去聊。”晏弦终点头,“对了,晚上吃饭是几时来着?”
“戌时。”楚云天笑着搂过齐传铮,“好像十七个人,不知道江谕舟、缪衿年、迟倚在不在。还是既眠花,小齐出的钱,缪衿年那既往楼快成我们膳堂了。”
既往楼主址其实在龙族,分为既明台与往昏殿;蓬山这个是缪衿年带来合作的诚意,他说反正他钱多得很,多个产业而已。
“在蓬山开花楼,”楚云天当时点头,“你是厉害的。”
“我又没开你们天恒宗眼皮子底下,”缪衿年笑吟吟的,“这不是都远到蓬山下面的篁城了。”
“走不过三里地就是上蓬山的大道,”楚云天抿了口茶,“你这和直接开上面来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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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不爱看跳章):
会让我砍了。直接过节。
再写点日常开下一章。
在天恒宗你能看见男同女同兄弟骨师徒……晏弦终竟是唯一异性恋。
感谢观看。
(我发誓我第六卷第七卷真的排纲了,俩加起来排了我近一万字,这次我肯定好好写,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忏悔了。)
(下一章夜宴你们就期待吧,交杯酒谁看,当着好多人面的那种。)
(位置是:天恒宗占三分之一蓬山,包括半个山顶;他们帮扶山民还有集市祀礼吃饭买东西什么的属于出天恒宗没几步,半山的地方;既往楼就是再往下走,完全下蓬山了。蓬山很大的,假设是个圆锥那么以山南为正面是三分之一处为天恒宗范围,斜到山北二分之一处为止,除了这一片就是山民,然后圆锥下面、完全的山下,是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