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鹧鸪哨手腕一抖,铁铲已然抵住青砖边沿。
刚撬开一道缝隙,他眼中便闪过欣喜之色。
果然没猜错,下面正是墓道顶部。
这暗道开得古怪,应是当年修建陵墓的工匠偷偷留下的活路。
青砖掀开,黑黝黝的甬道如怪兽的血盆大口,在脚下豁然洞开。
四人依次跳入黑暗。
磷火筒的青光驱散浓稠的黑暗,左侧甬道出口近在眼前,洞外石室蛛丝密布;右侧通道却似无底深渊,将光线吞噬殆尽。
鹧鸪哨刚要往左探去,方余突然抬手:慢着!
那些银丝全是黑腄蚃结的网,前山岩壁布满孔穴,恐是蛛群老巢。
鹧鸪哨瞳孔猛然收缩,急忙后退。
差点忘了这山腹里盘踞着巨型蜘蛛。
当众人身影消失在右侧黑暗时,左侧通道口突然垂下巨大黑影。
嘶——
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中,黑影转瞬即逝。
沙沙声渐起,岩壁孔洞中陆续爬出轿车般大小的黑腄蚃,如潮水般涌向某个幽深洞穴。
余石道未到尽头,青砖突然中断。
不出百步,规整的墓道已然变成天然岩洞。回首望去,人工与天然的界限分明,恰似阴阳交汇。
岩壁上刻满巨大的人面浮雕,四周环绕着西周铭文。与唐墓的精美繁复相比,这西周遗迹更显王者气派——巨石为基,古朴雄浑。
方兄。鹧鸪哨手指轻抚岩画,这般规格,定是西周墓道无疑。
唐墓在此处中断,想必是修建时意外发现了这座西周古墓,不得不停工。
皇家怎会允许他人占据风水宝地?参与建造的工匠必定无法幸免。
为求活命,工匠们偷偷挖了一条通向西周墓的暗道。若沿着这条路走,或许能绕过封闭的前殿,直接到达唐墓已完工的部分。
方余点头,对鹧鸪哨说:道兄高见,正合我意。
他心中暗笑,鹧鸪哨显然误解了这里的布局,以为像瓶山那样丹殿与元墓相连。
实际上此地更为复杂——当年唐墓修建到一半,因发现地壳运动毁坏的西周墓而被视为不吉利,皇室怎会继续使用他人的墓穴?
于是唐墓被废弃,墓室里既没有机关棺椁,也没有陪葬品,只剩下残破的西周墓与未完工的唐墓并存山中。
后来李淳风到来,将两座墓的次要区域连接起来,原有的机关与他新设的机关相互交织,最终在尽头布置了一座假墓。
以他的官职和财力,本无力修建如此规模的大墓。
这位精通天机的风水大师,更不屑做占坟为饵等卑劣之事。
他真正的用意,是引导盗墓者远离真正的西周墓与唐墓,转而寻找假墓。只有意志坚定、技艺高超的人,才能突破重重机关,得到他留下的龙骨天书。
……
沿着石道走了一会儿,尽头出现一个青石砌成的拱洞,砖面雕刻着日月星辰的纹样,十分精美。
鹧鸪哨见状高兴地说:这是唐代风格的墓门!而且没有石门封闭,一定是通往唐墓前段的活路。
方余挑眉一笑:进去看看就知道。说完率先走进洞中,其他人紧随其后。
这里不对劲!花灵突然指着殿顶惊呼,这地宫虽然按照唐代规格建造,上圆下方,布局严谨,却比之前的冥殿小了很多!
老洋人环顾四周,疑惑道:堂堂冥殿居然没有棺椁?难道是墓主身份尊贵,连偏殿都按主殿规格修建?
这座大殿虽仿照唐代风格,规模却比之前的冥殿小得多。殿内只有一座托着浑天仪的石台,四周墙壁刻满浮雕壁画,再无其他陈设。
鹧鸪哨忽然眼前一亮,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这里确实是冥殿,但不是西周或唐代王室的冥殿,而是李淳风亲自设计的葬所。
“唐朝初年的浑天仪仅有两层结构,观测天象时难免不够精准。李淳风耗费多年心血改良,终于制成眼前这座三重浑天仪。”他轻抚仪器表面的纹路,语调逐渐激昂,“这些壁画描绘的主角,正是李淳风本人!”
“我们走过的墓道也并非工匠逃生之用,而是李淳风建墓时特意设计的通道!”他突然转身,衣袍翻飞,“虽然不清楚他的用意,但这座墓必定出自他之手!”
方余听罢微微一笑,手指描摹着壁画上的官服图案:“鹧鸪兄果然敏锐。从此人衣着规制来看,确是李淳风的手笔无疑。虽不见棺椁,但诸位请看——”他抬手示意两侧墙壁,“壁画间的缝隙暗藏石门,后方定有玄机。”
三道视线同时投向石门,随后又转向方余。这位深谙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行家会意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册《奇人录》:“浑天仪暗藏奥秘。三层结构不仅能推演星辰轨迹,外圈还刻着天干地支。”
“墓中无法观测星象,关键必在干支对应的时辰。”他屈指轻叩青铜环,“能让墓主念念不忘的时刻,无非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方余话音未落,鹧鸪哨已斩钉截铁接道:“后两件!”
“不错!”方余朗声大笑。心想文雅些说是功名姻缘,直白些不过是名利美色。凡是豪墓,谁不镌刻生平最耀眼的时刻?
“最关键的时刻……”鹧鸪哨凝视着方余手中的《异人录》,沉吟道:
“正史野史都未记载李淳风娶妻之事,这洞房花烛夜怕是不足为凭。”
“李淳风为官四十载,虽官至太史令,却深得两代帝王信任。若论重要时刻,当属金榜题名之日!”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皇帝亲自授予他太史令一职!”
话音刚落,鹧鸪哨眼中精光乍现,伸手就要拨动浑天仪。
指尖将触未触之际又猛然收回,转而向方余请教:
“方兄,这五行八门的机关方位,还需仰仗高明指点。”
若是寻常古墓,搬山一脉向来势如破竹直取核心。但面对李淳风亲手布置的机关,他自忖难以强行突破。
方余闻言轻笑,将那本记载千古奇闻的《异人录》抛给鹧鸪哨。
“太史令之位便是李淳风此生仕途顶峰,绝不会错。”
“这书当初与老洋人一同买下时,我已翻看过。”
鹧鸪哨将书收入怀中,嘴角微微上扬。
难怪方余先前特意叮嘱老洋人搜集李淳风的传闻轶事,原来早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