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时,河面的黑气已凝聚成粘稠的暗影,水行渊裹挟着腥风从水底翻涌而上,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发出沉闷的嘶吼。
江澄的紫电抽击其上,只激起一串细碎的水花。“这东西邪门得很!”江澄斥道,紫电再次暴涨,将一名险些被拖入水中的孩童卷回岸边。
蓝曦臣与蓝忘机并肩而立,朔月与避尘交织成银白剑网,试图将水行渊困在河心。然而那邪祟借水势不断蔓延,眼看就要漫过石阶涌上街道,温情正忙着为受伤的百姓包扎,温宁握紧拳头挡在她身前,额上已渗出汗珠。
就在水行渊的触手即将缠上魏婴脚踝时,一道微不可察的红光从客栈二楼窗口掠过,如细线般钻入河底。那水行渊猛地一顿,翻腾的黑气竟溃散了一瞬。
“就是现在!”蓝曦臣抓住时机,剑气陡然暴涨,蓝忘机紧随其后,避尘直刺水行渊核心。四人合力之下,水行渊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无数水珠沉入河底,再无踪迹。
魏婴喘着气抹了把脸:“好家伙,差点栽在这儿。”他望向河面,总觉得刚才那瞬间的溃散有些蹊跷,却没在周遭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
蓝忘机收剑时,目光不自觉扫过二楼那扇紧闭的窗,窗帘低垂,仿佛昨夜那抹红影真的只是错觉。
众人稍作休整,蓝曦臣安排好后续事宜,正打算返程,魏婴却偷偷的买了几瓶天子笑。
而此时,温瑜早已离开彩衣镇。她站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前,望着那片熟悉的白墙黛瓦,红色衣袂在清风中微动。守山弟子见是她,连忙躬身行礼,却被她轻轻摆手止住。
“不必声张,我自去寒室便可。”
云深不知处的晨露还凝在竹叶上,温瑜熟门熟路地穿过禁书室旁的小径,来到寒室门前。门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室内果然如她记忆中那般清雅,墨兰在窗下吐着新蕊,案上摊着半阕未写完的琴谱,字迹温润如玉。
温瑜指尖轻叩案头琴谱,墨迹未干的“忘机”二字映入眼帘,唇角不自觉漾起浅痕。她将带来的一小包岐山特产的桂花酥放在案上,转身往雅室去——既是回了云深不知处,总得先去见过叔父。
雅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蓝启仁训斥弟子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带着惯有的严厉。温瑜立在门外等了片刻,待里面安静下来,才轻轻推门而入:“叔父。”
蓝启仁正整理卷宗的手一顿,抬眼望见她一身红衣立在晨光里,虽仍端着长辈的威严,眉峰却不自觉松了些:“回来了。”他放下卷宗,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彩衣镇的事,你也掺了手?”
温瑜坦然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枚凝结着黑气的水祟残片:“阴铁煞气异动,我本是追查线索,恰逢他们在除祟。”她将残片放在案上,“这水行渊已被阴铁浸染,寻常法子制不住,幸好忘机他们反应快。”
蓝启仁捻着胡须端详残片,半晌才道:“阴铁之事棘手,你既来了,便多留些时日。忘机他们……也该快回来了……近来岐山方向阴气异动,你温氏境内可有察觉?”她一一答了,言语间条理分明,倒让蓝启仁难得颔首,“你执掌温氏后,行事稳妥了许多。”
温瑜应声,又说了些岐山温氏近日的境况,见蓝启仁神色缓和,才起身告退。
回到寒室的两日,温瑜倒过得清净。白日里帮着打理窗前那盆墨兰,替案上未写完的琴谱添了几处和声,夜里便坐在蓝曦臣常坐的榻边,借着月光翻看他留在架上的古籍。偶尔有外门弟子路过,见寒室亮着灯,又闻里面隐约有翻动书页的轻响,只当是宗主提前回来了,谁也没敢多问。
第三日午后,云深不知处的钟声终于传来归人的讯息。温瑜正坐在寒室的廊下翻书,听见远处魏婴咋咋呼呼的声音,夹杂着江澄的斥骂,还有蓝曦臣温声的劝阻。
她放下书卷,刚站起身,就见蓝忘机先一步转过回廊。他白衣上还沾着些水汽,望见廊下的红衣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素来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涌满惊愕,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暖意。
“虞之姐姐?”他声音微哑,快步走上前,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确认不是幻觉后,才低声道,“何时来的?”
“来了三日了。”温瑜望着他耳尖泛起的红,故意逗他,“我还以为含光君要在彩衣镇住下呢。”
话音未落,蓝曦臣也走了过来,他含笑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底满是温柔:“回来得迟了,让你久等。”
魏婴跟在后面,一眼看见温瑜,立刻嚷嚷起来:“温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就说客栈那香味没错吧!对了,我带了……,今晚……”
魏婴话到嘴边,飞快朝温瑜使了个眼色,手往袖中揣了揣——那里正藏着几瓶天子笑。温瑜何等精明,立刻会意,笑着接话:“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正好我许久没看你抄的家规了,听说你近来被罚抄了不少?”
“哎哎,温姐姐这就去看!”魏婴立刻顺坡下驴,拉着温瑜就往自己的精舍走,路过蓝忘机身边时还冲他挤眉弄眼。蓝忘机眉峰微蹙,刚想开口,却被蓝曦臣轻轻按住手腕:“让他们去罢,虞之自有分寸。”
刚进魏婴的精舍,就见聂怀桑正趴在案上临摹家规,见温瑜进来,吓得笔都掉了:“温…温宗主?您怎么也在这儿?”
“来看你们几个捣蛋鬼。”温瑜笑盈盈坐下,魏婴已手脚麻利地摸出天子笑,又从床底翻出三个粗瓷碗,“偷偷喝,别让蓝湛知道。”
聂怀桑本想推辞,被魏婴一把按住:“怕什么?有温姐姐在呢!”
三人你一杯我一盏,很快就喝得面红耳赤。温瑜酒量本就不差,此刻虽有些微醺,眼神却还清明,听着魏婴吹嘘彩衣镇除祟的英勇,聂怀桑在一旁添油加醋,倒也热闹。
月上中天时,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温瑜心头一跳,刚想让他们藏酒,门已被轻轻推开。蓝忘机立在门口,白衣映着月光,眸色沉沉地扫过案上的空酒瓶,最后落在温瑜微红的脸颊上。
“虞之,回去了。”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魏婴酒劲上头,忽然冒出个坏主意,趁蓝忘机注意力全在温瑜身上,飞快摸出张符篆,踮脚往他背后一贴——正是他新练的“听话符”。
“坐下喝一杯嘛蓝湛!”魏婴拍着他的肩,强行把他按在凳上,又给倒了满满一碗酒,“温姐姐好不容易来一次,喝一杯怎么了?”
蓝忘机本想拂袖而去,却被符咒所制,身不由己地端起酒碗。温瑜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见他仰头将一碗天子笑饮尽,喉结滚动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潮红,随即身子一歪,竟直直倒在了桌上。
“哎?这就醉了?”魏婴傻眼了,聂怀桑也吓得酒醒了大半,“完了完了,含光君要是醒了……”
温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奈道:“阿羡,还不快把符咒撕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好不容易打发走两个慌慌张张的小子,温瑜摇摇晃晃地扶起醉倒的蓝忘机。他身子滚烫,呼吸间满是酒气,往日清冷的眉眼此刻染上水汽,倒显出几分乖顺。寒室方向一片静谧,想来蓝曦臣已安歇,她便索性扶着人往静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