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SS食堂吃完那顿滋味复杂的午饭后,三人又回到了严部首那间透着“静谧”的会客室。接下来的谈话,主题高度集中,全都围绕着王复生及其身边人的安全保卫工作展开。
谈话间,严部首用词谨慎,但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确。他透露,相关方面已经悄然启动了对王复生身边核心人员的 “背景审查” 和 “安全评估” ——这是体制内规范且必要的程序性术语。其目的,是系统性地排查是否存在背景复杂、可靠性存疑或容易被人利用的不稳定因素,确保核心圈子的纯洁与稳固。
“复生同志,这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你打造一个安全可靠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严部首解释道,“确保你身边的人,都是能够经得起考验的。”
王复生自然是再三表示感谢。他明白,这看似是限制,实则是国家层面能提供的、最顶级的保护和未雨绸缪。
时间在深入的交谈中流逝。临别时,严部首特意让自己的于秘书亲自将王复生和张处长送到门口,这本身也是一种重视的体现。
再次经过那气势不凡的门厅,王复生的目光又一次被门墩旁那黑白条纹的装饰柱所吸引,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于秘书问道:“于秘书,一直想问,咱们门口这黑白装饰,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于秘书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却又意味深长的微笑,解释道:“王先生好眼力。这黑白二色,在我们这里,寓意着 ‘黑白分明,是非分明’ 。在我们工作的这个领域,很多事情没有模糊地带,对待原则问题,必须立场坚定,界限清晰。”
王复生和张处长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个解释,与mSS的职能和气质简直是绝配。
或许是被严部首那一番关于国际斗争残酷性和安全风险的推心置腹给“吓”住了,在前往下一个部门的路上,王复生显得有些过度紧张,甚至可说是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
坐在疾驰的专车里,他不由自主地透过深色车窗观察着外面的行人和车辆,看谁都感觉眼神可疑,行为鬼祟,仿佛每个陌生人都可能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坐在一旁的张处长将他这副疑神疑鬼、坐立不安的样子尽收眼底,心里只觉得好笑。眼看王复生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张处长终于忍不住,开口劝慰道:“王先生,过了,真的过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提高警惕是好事,严部首的叮嘱你要牢记。但是,也大可不必 ‘杯弓蛇影’ ,自己吓自己啊。现在关于你的核心信息和项目详情,还处于最高级别的保密阶段,外界根本无从知晓。在别人眼里,你王复生现在就是个普通的访京人员,谁知道你是谁啊?”
王复生被张处长点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讪讪地笑了起来:“嘿嘿,张处长您说的是,是我自己吓自己了,有点……有点神经过敏了。”
经此一说,他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一些,但内心深处,那份对“安全”二字认知,已经如同种子般悄然种下。但是以他大咧咧的性格,谁知道他这份警惕能保持多久?
一下午,王复生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各个威严的部委大楼之间高速旋转、穿梭。会谈、握手、倾听、偶尔作答……高强度、高密度的行程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当他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终于回到下榻的宾馆时,感觉全身的骨头缝都像是被灌了水泥,僵硬得如同一段木头,连弯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劲。
反观一旁的张处长,却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神态自若的模样,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连轴转的高强度公务, 只是一次轻松的散步。王复生不由得对他投去混合着敬佩和羡慕的眼神,艰难地抬起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张处长,您这身体……是真铁打的啊!”
张处长只是谦和地笑了笑,没有多言。
在房间门口,张处长停下脚步,用一如既往的专业口吻对王复生说道:“王复生先生,今天计划内的部门都已经拜访完毕。按照流程,我需要为您整理一份详细的《会谈纪要》,汇总今天与各部位首长会谈的核心内容与精神,您看是否需要?”
“需要!太需要了!”王复生忙不迭地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特别是下午工信部之后那几个部门,谈了什么,领导们强调了啥,我脑子里现在就是一锅粥,全混在一起了。有份纪要就太好了!”
“好的,明白了。”张处长点头,“明天早上八点,这份纪要和相关的参考资料,会准时摆放在您客厅的桌上,供您阅知。”
他接着告知了接下来的安排:“这样,您今天也辛苦了,就先好好休息。我们已为您预定了明天中午返回琴岛的航班。王副主任特意交代,您是贵客,旅途劳顿,让我们为您安排了头等舱,希望能让您返程舒适一些。”
“啊!那太感谢了!谢谢王主任,谢谢张处长!”王复生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忍受那架能把人颠簸得七荤八素、摇散了黄的小型军用运输机了!能舒舒服服坐民航头等舱回去,简直是天大的福利。
交代完这些,张处长又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另外,向您通报一个机密的日程。后天,也就是十号,首辅将以调研经济工作的名义,前往琴岛。实际的行程重点,就是为了您这件事,亲自去做最终的推动和部署。王主任已经安排,届时您也需要参与会见。”
他目光严肃地看着王复生,再次强调:“切记,此事仅限于您本人知晓,绝对不要向外透露半分,包括您最亲近的人。”
王复生立刻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眨了眨眼,表示完全明白,压低声音回道:“张处长放心,我懂,保密条例嘛,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那就好。您早点休息,明天见。”张处长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王复生用房卡打开房门,几乎是把自己“扔”进了房间,重重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大脑却因为最后这则消息而再度活跃起来。
首辅后天就要亲自去琴岛了!
这意味着,一切即将从纸面的规划和会谈,真正步入落地的快车道。而他王复生,已然身处这时代洪流的中心漩涡。
他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长长地、复杂地吁出了一口气。挣扎着澡也没洗,脱了衣服就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王复生从沉沉的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抓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早上九点了!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平时生物钟准得很,基本都是八点就自然醒。
原因无他,实在是昨天体力与精力的双重透支太严重了。他试着动了动身子,立刻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尤其是两条腿和脸颊,又酸又僵,感觉像是被一群隐形人围着揍了一顿。腿疼是因为在各个部委之间奔波,走了太多路;脸僵嘛……他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昨天陪着笑脸说话说得太多,肌肉使用过度了(当然是开玩笑)。
他挣扎着爬起床,晃晃悠悠地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酸痛的肌肉,总算感觉活过来了一点。等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身子,才猛地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来的时候太过匆忙,被初局长半夜从被窝里薅起来就直奔机场,连身份证都没带,更别提准备换洗的衣物了。昨天穿了一天的衬衣,早就皱巴巴的了。
他只好围着浴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有点犯愁地走出浴室,来到客厅。
目光扫过客厅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靠墙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崭新的白色衬衣,领口挺括,质地看起来十分柔软。而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则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面上清晰地打印着“会谈纪要”四个字,显得格外正式。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那件白衬衣上面,还放着一张精致的小卡片。他好奇地拿起来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尊敬的贵宾,获悉您行程匆忙,未能携带换洗衣物。特为您准备衬衣一件,聊表心意,希望能为您带来些许便利。祝您今日愉快!”
落款是宾馆的名称。
“嚯!可以啊!”王复生不由得赞了一声,心里那点因为没带换洗衣服而升起的小郁闷瞬间烟消云散,“看看人家这服务,这眼力见儿!真到位!”
他拿起那件衬衣抖开,手感顺滑,料子确实不错,是那种高级的棉缎。他赶紧穿上身试了试,嘿,尺寸竟然刚刚好,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非常合身。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身形。
他走到穿衣镜前,左右转了转身子。镜中的他,穿着这件合体的白衬衣,虽然下身还围着浴巾,但上半身已然显得精神了不少,褪去了几分平时的随意,平添了几分难得的干练与正式。
“啧啧,不错不错,”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得意地呲牙一乐,“穿上这身,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嘛,嘎嘎。”
更让他意外的是,在衬衣下面,还整齐地放着一盒未拆封的的内裤。这一下,王复生心里那点“宾馆服务真周到”的念头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情况不对”的恍然。
宾馆再贴心,也不可能连这种极其私密的个人用品都准备得如此精准周到,甚至连尺码都分毫不差。这背后,必然有一双洞察入微的眼睛,在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他迫切的需求。
能有这份心思,并且有这个能力和动机去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张处长。
作为办公厅接待处的负责人,察言观色、想在领导前面、服务在细节处,是张处长浸淫多年、刻入骨髓的基本技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复生是半夜被紧急召来,只穿着一身衣服就进了京?
而且,王复生如今在王主任,甚至在首辅眼中,都是挂了号、被视为能影响国运的“关键人物”。对于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贵人”,张处长在不违反原则、不动用大量资源的情况下,只是悄无声息地、如同“鱼不惊,水不漂”般,顺手帮他办理一两件这种惠而不费的小事,既解决了对方的燃眉之急,又送出了一份人情。这简直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投资。
想通了这一层,王复生心里不由得对张处长这份老练和周全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处长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没有过多寒暄,诚恳地说道:“张处长,谢谢你,有心了。”
电话那头的张处长显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语气依旧平和,没有丝毫居功或炫耀的意思,只是淡然一笑,回应道:“王先生太客气了,举手之劳,您休息得好就行。” 他随即转移了话题,交代起正事:“您好好休息,两个小时后,会有车准时到门口接您,送您去机场。”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和未来的承诺:“这次行程实在太紧,让您来去匆匆,连京城什么模样都没能好好看看。下次,等您再来京城,只要时间允许,我一定亲自安排,带您好好游览一下。”
王复生自然是再三表示感谢,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通话。
果然,两个小时之后,王复生已经悠闲地用完了早餐,本来他还想尝尝京城出名的豆汁,但是看到服务员脸上露出的尴尬的微笑:“先生,豆汁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他的一个特点就是听劝,马上断了自己的想法,收拾好了那份重要的会谈纪要和自己那点简单的随身物品。一辆熟悉的黑色红旗轿车,准时地、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别墅门口,静静地等候着他。
王复生拎着文件袋,神态轻松地走出门,施施然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辆平稳地启动,载着他,驶离了这个承载了他太多震惊、激动与思考的地方,向着机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