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复生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打篮球,那个篮球好像没充足气,摸起来还软软的,正当他运球运到篮下时,突然那个篮球架子倒了,直接压到了他的肚子上,压得他喘不上气。
于是他就惊醒了,还是感觉手里的篮球,和压在肚子上的篮球架。
“这是怎么回事?”他睁开了眼,然后……
就看到,自己的右手正放在安莫西的胸口上,而安莫西正用自己的腿压住了王复生的肚子。
而这个时候,安莫西突然也醒了。她睁开眼,迷惑的看了一下,然后就发了一阵尖锐的爆鸣。
王复生忙用手捂住了安莫西的嘴,但是,晚了。安莫西的声音惊醒了全家人,安莫西的尖叫声像把剪刀,一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正打着呼噜的安建国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光脚踩到地上时还带着炕头的余温。他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锹就往东屋冲,裤腰带都没来得及系,秋裤滑到胯骨上。
咋了咋了?进贼了?!
李红梅的反应更快。她原本在睡梦中数算着明天要腌的咸菜缸数,听到尖叫时连棉袄都顾不上披,抄起扫炕的笤帚就冲出来。发髻散了一半,灰白头发支棱着,活像只炸毛的老母鸡。
要死啊大半夜的!她边跑边骂,却在东屋门口急刹车——里头安静得诡异。
西屋门一声撞在墙上。安莫琳顶着鸡窝头探出身,眼睛还糊着眼屎,手里却已经机灵地举着手机准备录像——脚上的人字拖啪嗒啪嗒拍着地面。
然后就听到她的父母在门口敲着门:“怎么回事?”
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接着是安莫西发颤的嗓音:老、老鼠!从床头窜过去了!
然后就听到安莫西母亲骂骂咧咧的:“吓我们一跳,一只老鼠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然后又责骂安莫西的父亲:“叫你平时把闺女的门关上,这下好了,进老鼠了……”
再接着又听到安莫琳的声音:“姐,是老鼠吗?别玩的太花。”说完,嘿嘿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王复生和安莫西声都不敢吭,等到堂屋里没动静的时候,安莫西才红着脸说:“你这个流氓,握着挺爽的不是?”
王复生才想起自己的手还放在她的大白兔上,忙收回了手。
一时,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半天,安莫西才说:“你这个流氓,你过线了,你是小狗!”
王复生眨眨眼:“我是流氓?还是小狗?”
安莫西想了想:“狗流氓。”
王复生哼了一声:“我的手是过线了,可是你的腿也过线了,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安莫西争辩道:“我睡觉就喜欢用腿压着被子,我习惯了。”
王复生沉默,他可没有睡觉捏东西的习惯。
想了想,说道:“指不定谁吃亏呢!睡觉……”
安莫西感觉自己第一次争过了王复生,嘴角微微一笑,转过身,又背对着王复生,半天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半天,两个人都没出声,但是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终于,林莫西忍不住了,问道:“领导,你今天说的是认真的吗?”
王复生两只手枕在脑后,正想着抽支烟呢,听到林莫西这么问,随口说道:“什么事?”
“哪个,帮我弟弟开个修车铺的事。”
“当然是认真的,我小舅子嘛!”王复生口花花起来了。
“可是,要花不少钱吧!”
“最多十万,不算多吧!”
王复生一句凡尔赛的回答,安莫西陷入了沉默,半天,又问道:“领导,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王复生想笑:“不对你好点,下次给我倒茶,在里面放点拉肚子的药怎么办?”
“讨厌!”安莫西用脚踢了一下王复生的腿:“认真说……”
她这一问,王复生陷入了沉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对安莫西这么好,可能是因为假冒她的男朋友来她家,但是看到她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带入了是她真正男朋友吧!
但这个,真不好说,于是他开玩笑的说:”嗯,其实我真是惦记你的熊了。“
他一句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正在后悔呢,安莫西却转过身,用小嘴唇在他脸上喵了一口,喵完后脸又是一红:”你真是狗流氓。“
两个人在床上又聊了半个小时,终于都抵不住困意,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听到安莫西的母亲用手敲着窗户,让他们起床,两个人才睁开眼,突然发现,两个人正搂到一起了,两个人慌忙分开,连王复生这个脸皮厚的脸都不禁红了。
这个时候,听到安莫西的父亲在院子里说道:”催什么?年轻人起床晚,正常。“
然后听到安莫琳说道:”我也是年轻人,你怎么把我砸起来了?“
安莫西母亲一顿输出:“你能和你姐,你姐夫比?人家是干大事的,累点正常,那象你,干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不剩。”
一顿骂,安莫琳抱头鼠窜:“我去大壮家去。”
王复生和安莫西起了床,见到安莫西父母,老两口笑咪咪的看着这两人,王复生和安莫西都红着脸。安莫西母亲对他们说:洗脸,吃饭。说完还贴心的给王复生准备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王复生蹲在压水井边刷牙,铁皮缸子里的水还带着深井的凉意。安莫西递来一块用了一半的硫磺皂,边缘已经被水泡得发白。
堂屋的矮桌上,早饭已经摆好:
昨晚的酸菜鱼回锅炖成了奶白色,撒了把新鲜香菜
酱黄瓜切成细丝,拌着现炸的辣椒油
一盆冒着热气的玉米粥,表面结着厚厚的
簸箕里堆着刚蒸好的杂面馒头,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凑合吃口。李红梅用围裙擦着手,把的煎蛋推到王复生面前,莫琳那小子跑大壮家蹭饭去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付大壮和他爹老付一前一后进来,老付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饲料袋,里面传出的叫声。
王领导!老付把袋子往地上一放,两只红冠子公鸡扑棱着钻出来,自家养的跑山鸡,给孩子们添个彩头!
安建国突然挺直了腰杆,慢条斯理地啜着粥:年轻人嘛,得有个正经营生。他余光瞟着亲家,不像我家西西,在城里大企业当秘书...
管着好几十号人呢!李红梅突然给王复生添了第三碗粥,勺子碰得碗沿叮当响,昨儿还说要给莫琳他们公司车队洗车的业务...
付大壮他爹眼睛瞪得像铜铃:乖乖!那不得天天洗奔驰?
老付突然拍腿,晌午咱炖鸡!后院灶台都拾掇好了!他转身时,裤管上粘着的鸡毛在晨光里金灿灿地晃眼。
王复生看了一眼安莫西,意思就是:上午走不了了。
安莫西抿着嘴笑。
吃完饭,安莫西又带着王复生在村子里闲逛,这一次出来,安莫西不象昨天那么生硬,她也挽着王复生的胳膊,两个人在村里溜着弯,去了昨天没有去过的,村子附近的小水库,小水库边上,两个老头正坐着马扎,一边钓鱼,一边打盹,很是安闲。
王复生一时被这种气氛吸引住了:“如果我老了,也在这里买一间小房子,养几只鸡,钓一钓鱼,多好?”
安莫西撇了一下嘴:“好什么好?这里夏天蚊子子多的能把你抬着走,冬天又没有暖气,你还得自己烧炕,没有暖气,又没有玩的地方。”
王复生望着远处起伏的麦浪,突然笑了:也是,看看就好。
本来就是!安莫西拽着他往堤坝上走,真让你住三天,保准哭着回城里。
日头正毒的时候,安莫西的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沾着道水库边的泥印子。
安莫琳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付叔家的鸡都炖脱骨了!背景音里还能听见的剁案板声。
小卖部的冰柜上积着层老霜,王复生要了条泰山烟,塑料包装上还凝着水珠。老板娘从里屋拖出箱蒙牛,纸箱角被老鼠啃过,用透明胶潦草地粘着。
二百六。老板娘嚼着瓜子,给莫西对象算便宜点。
老付家的门脸房前停着台拆了前盖的拖拉机,地上散落着沾满油污的螺丝。院当间支着口大铁锅,柴火烟气混着炖鸡香,熏得篱笆上的牵牛花都蔫了。
来就来呗!老付抡着铁勺搅锅,勺把上缠的塑料绳早被熏得焦黑,莫琳!搬凳子!
安建国提着酒进门时,正撞见付大壮蹲在井台边刮土豆皮。少年手指上还缠着创可贴,土豆却削得飞快,皮连成长长的一条。
他抬头咧嘴一笑,俺爹把下蛋母鸡都宰了。
八仙桌摆在树荫下,还是缺条腿,用砖头垫着。老付从屋里抱出箱青岛啤酒,纸箱被油渍浸得半透明。
女人不上桌?王复生小声问。
安莫西正掰着一次性筷子,闻言顿了顿:大壮娘走那年,他还没断奶。她朝厨房努努嘴——老付正独自在里面拌凉菜,围裙带子松了半截。
第一碗鸡汤端上来时,浮着层金黄的油花。老付搓着手上的老茧:趁热!加了当归黄芪,补着哩!
安建国突然把那瓶天之蓝杵到桌子中央:今儿个,得喝透!
连着两天,喝了三顿酒,王复生是真抗不住,至于安建国,早就喝醉了,现在正在老付家的炕上打着呼噜,安莫西扶着王复生回到自己家里,老娘正坐在院子里剥花生,看到王复生回来了,赶紧把他让进屋里,回头冷着脸问安莫西:”你爸呢?”
安莫西苦笑一下:“在付叔家里睡着呢。”
安莫西母亲骂道:“喝,喝,就知道个喝,早晚死在酒桌上。”
王复生表示同意。
他坐在安莫西的床上,安莫西给他脱了鞋:“睡吧,晚上叫你吃饭。”还把王复生扶躺在床上。王复生感到头疼:“这酒,怎么这么冲?”
安莫西回道:“天天喝,不头疼才怪。”
说罢,还打来了盆热水,用热毛巾敷在王复生脸上,王复生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莫西秘书,这么会照顾人,回头给你加工资。”
安莫西抿嘴一笑,收起毛巾,刚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王复生握住了,她刚想挣,却又不舍得,就坐在床边,给王复生按了几下头。过了一会儿,听到王复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微微叹了一口气,出了屋子。
晚上
灶台上的煤球炉吐着蓝火,铁锅里翻腾着擀好的面条。李红梅搅着筷子,面汤里飘着几片白菜叶,还有两个荷包蛋——蛋黄特意煮得老了些,说是。
凑合吃口。她把海碗搁在八仙桌上,葱花炸过的香油味顿时飘了满屋。
王复生的太阳穴还在跳着疼,夹起一筷子面条,发现底下还埋着几片酱牛肉。安莫西坐在对面小凳上,捧着碗只喝面汤,热气蒙在她眼镜片上,白茫茫一片。
安建国还在老付家炕上挺尸,院里静得能听见猪圈里母猪的哼唧声。李红梅收拾完灶台,突然拎着马扎去了大门外:俺找刘婶纳鞋底去。临走时把堂屋门关得震天响。
安莫西铺被褥时格外用力,拍打得棉絮飞起。那条鸳鸯被单的三八线早就皱得不成样子,她又平又皱,最后赌气似的团成一堆扔到床上。
还头疼?她背对着王复生解开发绳,黑发瀑布般泻下来,遮住了发红的耳尖。
王复生望着糊满旧报纸的房梁,上面还粘着安莫西初中时的三好学生奖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姑娘的人生轨迹就像奖状上的钢笔字——工整清晰,而自己不过是突然晕染上去的一滴墨。
被窝里钻进具温软的身体时,他浑身僵了僵。安莫西的背脊贴着他胸膛,能清晰感受到那急促的心跳。
就今晚。她声音闷在枕头里,回去...回去就当没这事。
王复生望着她后颈上的一颗小痣,想起柳七娘说过,这叫苦情痣。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间——那里有股硫磺皂混着炒菜油的味道,是安家女人特有的气息。
窗外,李红梅的纳鞋底线哧啦哧啦响着,忽远忽近,像在给这场错位的温存打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