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赵南星和邹元标一旦致仕,东林人心垮了,很多人就跑了。
宣城伯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会让魏忠贤控制一下进度。
阉党拉更多人下场吵嘴,让君子内部乱起来才能掩护做事。
切磋起来就需要时间了,还需要根据外部反馈来做回应,宣城伯也就实现了他的目标。
卫时觉不知道朝鲜和京城如何配合,但王覃和大哥是聪明人,一定知道外海需要时间。
当下借力量是其次,就是个游戏名义,关键是要开辟生意。
说到底还是去年的任务,找钱粮、大量的钱粮。
倭国缺粮不缺银,一石粳米大约十两,放大明早崩溃了。
这还是倭国当下的米价,动乱时候更贵,根本没有粮食输出的条件。
九月初五,卫时觉还在长崎崇福寺。
不仅看倭国近百年历史,还向前研究了一下。
妾室和‘武僧’一来,长谷川对二板放心了,卫时觉索要的海贸账本也给看了。
从倭国看大明海贸,拧巴的特别明显。
丝布、瓷器、茶叶走私,大明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粳米到倭国价格翻五倍,也没人走私粮食。
一粒粮食都没有。
离岛之民内迁,抛弃海岛,外海失控,不可能禁粮啊。
哎,真没那么简单。
这是文明的秩序的显现,是上国对藩国的秩序压制,是老朱亲自示范建立的秩序。
农耕文明嘛,粮食是第一安全意识,直接关系江山稳定。
老朱以农民身份得天下,对粮食走私管控严酷。
量刑一斗起,惩罚60杖起,几乎一斗就送命。
若向边镇、藩国走私,通敌、斩立决、抄家。
从巡抚到胥吏,上下通杀,一个别想跑。
搞不好还会牵连勋贵和藩王。
老朱拿自己的女婿示范,欧阳驸马走私粮食,老朱直接斩杀,所涉官员一个不留。
朱允炆也借着粮食,打压很多武将藩王。
朱棣也借粮食削藩,攻打交趾的时候,还因为粮食砍了两个武勋。
如此严酷的律法,到地方巡检司执行,就变成了禁止粮食走动。
大明前期,官粮、军粮,全是定点运送,民间粮食生意完全绝迹。
中后期内部慢慢放开了,但已经形成了绝对的粮食禁运意识。
这秩序好极了。
如今边贸和海贸很疯狂,边镇和海商却没有走私粮食。
不是利润不够大,这时候涉及专业经济问题。
利润可以摧毁秩序,但利润无法摧毁利润本身的秩序。
大明禁粮二百年,不止禁止出售,还禁止买入。
隔绝藩国市场,让藩国形成各自的畸形生态,标准货物各不相同。
草原的牲口皮子很廉价,倭国的银子很廉价。
南海是被反向禁运,它们的稻米和宝石都很廉价。
这时候大明继续禁运粮食,恰恰是为了通过丝布、瓷器等产量大、销售有限、能看不能吃的奢侈品来收割财富。
一旦放开粮食,短期可获得收益,长期下去,丝布、瓷器价格全面下跌,失去财富收割的介质。
若转销大明境内,就把自己的货物价格秩序打崩了。
本来便宜的东西更贱,本来昂贵的东西更贵。
剧烈的通膨通缩,波及盐粮布,标准货物重新定价,天下还是乱。
海商自己就严厉禁止粮食走私,否则海贸利润就崩盘了。
不得不说,海商是真他娘的聪明。
自己之前还让杨涟去交趾联系粮食。
粮食秩序,比海贸本身更可怕。
哈哈,被刺杀一点不冤。
寺庙豪华内室,榻榻米中间的火坑放着两个暖盆,卫时觉在被窝内趴着研究账本,忍不住自嘲,笑不出声。
被窝里还有三个脑袋,她们对男人失而复得,很粘人。
外面下雨,也不想起床。
大被而眠,祖十五听到笑声,立刻趴到身边,“郎君笑什么?”
卫时觉指一指账本上一行字,“元和六年,也就是三年前,朝米三千石到长崎,换银而走,幕府赏赐丝布百匹。”
祖十五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可笑之处?”
旁边郑怜德低声道,“倭国一石的重量很少,其实也就五百石,他们缺粮,倭国的粮食很贵,是大明的五六倍。”
卫时觉摸摸下巴,“这不是关键,三位娘子有没有发现,倭国的武士个个穿着缎布衣,很多人甚至穿着丝绸,看起来好像比大明富裕多了。”
海兰珠撇撇嘴,“富裕啥呀,缎布下面都是面黄肌瘦的矬子,大明粮食禁运效果就是如此恐怖。”
卫时觉赞赏拍拍脸,“美人聪明,倭国有银子,大明朝就向倭国倾销丝布,但严厉控制粮食,朝鲜人三年只来了一次,而且量不大,可见朝鲜也害怕天朝惩戒粮食走私。”
郑怜德立刻问道,“大明为何不卖粮食呢?”
“卖粮食短期看起来利润可观,一旦大量,会冲击丝布价格,进而抬高银价,海商聪明吧?他们不是没发现粮食利润,而是知道后果。”
郑怜德领会不深,海兰珠更有体会,点点头道,“天朝对草原也禁运粮食,十年前,天朝放开皮子、瓷器、丝布、茶叶,导致所有东西都很贵。”
祖十五追问道,“为什么会导致所有东西都很贵?”
海兰珠再撇嘴,“因为最缺的永远是粮食。”
卫时觉哈哈笑一声,“错,这不是粮食原因,是标准货物的差别。草原只出牲口和皮子,而牲口皮子数量有限,若同时给粮布,就抬高了牲口皮子价值。
同样的道理,倭国只有银子,同时给他们粮布,银价就升值了。这是一个差额经济效果,地域差别之下,实际货物与标准货物有严重的价值差距。
如果海商为了粮食的银子走私,时间一长,就是砍自己的另一只手,丝布价格先崩了…算了,你们也不懂,只需要知道,倭国对粮食贸易毫无抵抗力。”
海兰珠纳闷问道,“郎君要给倭国提供粮食?这不是摧毁大明的生意吗?”
卫时觉摸着下巴点点头,“提供粮食有个度,摧毁生意同样有个度,我现在更想给努尔哈赤走粮食,倭国才五倍利润,辽东有三十倍的利润,这他娘的,谁能忍住,只要禁运盐铁布,有限提供粮食,伪金就是老子的羊倌,争天下果然是争生意啊。”
三女对视一眼,祖十五胆子大,“什么争天下?”
卫时觉坐起来,“争天下就是争生意,控制生意就是控制人心,道理都一样,南海的粮食必须拿到,但我不是为了足额供应,而是为了掌控生意秩序。
造势才能破势嘛,掌控粮食,才能掌控海贸,时间一长,经济掠夺若无法转化为更大规模的生产,无法惠及更多人,对谁都没什么好处,大明朝的银子越来越多,屁效果没有,反而一堆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