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着扭曲“S”的黄铜弹壳,像块烧红的炭,灼烧着林薇的口袋。深水埗后巷的馊臭味似乎都渗进了金属的纹路里,提醒着她“麻雀”沙哑的警告:追捕的网,已经沉到了她赖以藏身的泥泞底层。肋下的闷痛尚未完全消散,但身体里那股被剧痛压抑已久的力量,却在巨大的危机催化下,如同绷紧的弓弦,蓄满了危险的张力。
鱼骨巷那间无窗的暗室,不再是避难所,更像一个等待收网的陷阱。林薇在天亮前就悄无声息地离开,没留下任何属于“林薇”的痕迹。她像一滴水,重新汇入深水埗清晨汹涌的打工潮。
廉价工装裤,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胡乱塞在一顶灰扑扑的棒球帽下,手里拎着的破布袋里装着几样仅存的“家当”和那管彻底空瘪的药膏铝管。肋下的不适让她走路时下意识地微微含胸,但这姿态反而完美契合了一个疲惫不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底层女工形象。
通勤的路,变成了生死时速的赛道。
她不再走固定的路线。今天可能绕远路从堆满废弃建材的“烂尾巷”穿过,明天可能一头扎进凌晨就开始喧闹的“鱼码头”早市,利用浓烈的鱼腥味和穿梭的运货车作掩护。脚步看似拖沓沉重,实则每一步都踩在绷紧的神经上,全身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身后每一丝异常的波动。
第一天清晨,混杂在等巴士的长龙里。早高峰的站台人挤人,汗味、包子味混在一起。林薇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似乎被挤得站立不稳,身体微微摇晃。就在一次看似无意的趔趄侧身时,她的目光如同最隐蔽的镜头,飞快地扫过身后一辆停在路边、发动机没熄火的破旧电单车。
骑车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脸,但那双扶在车把上的手,骨节粗大,手背上有一道斜贯的旧疤,指关节处带着长期握持某种硬物留下的厚茧。那双手的姿态,不是等待载客的摩的司机,而是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
视线只停留了不到半秒。林薇立刻收回目光,像什么都没看见,随着人流艰难地挤上了刚停稳的巴士,将自己塞进最拥挤的角落。电单车没有跟上来,但那双带着疤的手,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第二天傍晚下班,她特意在寰宇资本大厦附近多绕了两圈,然后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两旁都是奢侈品店铺的林荫道。巨大的落地橱窗光洁如镜。林薇像被橱窗里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吸引,停下脚步,微微歪头“欣赏”。
镜面反射里,清晰地映出她身后约二十米处,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男人正靠在路灯柱上,低头“玩手机”。但手机屏幕的光线很暗,角度也很怪,更像是在用屏幕的反光观察前方。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身形站姿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干练和警惕。
又是他!旺角市集那个灰夹克!虽然换了衣服,但那身形轮廓和那股冰冷的窥伺感,错不了!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着,没有慌乱,反而涌起一股冰冷的兴奋。肋下残留的闷痛被这刺激感压了下去。她没有立刻走开,反而对着橱窗,笨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顶破旧的棒球帽,又拉了拉洗得发白的t恤下摆,仿佛真的在为自己的寒酸感到窘迫。动作间,她的目光在镜面反射里死死锁定了那个身影,确认他暂时没有靠近的意图。
她抬脚继续往前走,步伐依旧拖沓,但路线开始变得飘忽。她不再沿着林荫道直行,而是在下一个路口,突然拐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