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资本大厦那冰冷彻骨的大理石地面,仿佛还烙印在林薇的脚底。电梯镜面里陆沉渊最后那道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她混乱的意识深处,与右肩胛下方溃烂伤口持续不断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恐惧。
冷冻柠茶泼洒的刺鼻酸涩气息,混合着陆沉渊身上那股极淡的硝烟与雪茄味,顽固地萦绕在她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重温那场致命的“意外”。
回程的地铁像移动的闷罐。林薇紧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深灰色的廉价工装被冷汗和溅上的茶渍浸透,紧贴在皮肤上,黏腻冰凉。保温袋空空地挂在左臂,每一次车厢晃动都牵扯着肩背的伤口,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高烧卷土重来,视线模糊重影,耳边是地铁运行的轰鸣和阿杰喋喋不休、带着后怕的抱怨,混合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噪音。
“死啦死啦!薇姐!你睇到陆总个眼神冇(你看到陆总的眼神没有)?冻过雪柜啊!仲有佢身边条‘靓’(他身边那个家伙),睇我哋好似睇垃圾咁!今次实俾莉姐闹到飞起(这次肯定被莉姐骂死)!份工都唔知保唔保得住…” 阿杰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林薇没有回应。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臂弯,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冰冷视线和体内翻腾的痛楚与恐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推开“好味冰室”后厨油腻的弹簧门,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油脂、洗洁精、食物馊臭——如同热浪般拍在脸上,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病态的安全感。至少,这里是她的“战场”,是她暂时藏身的泥沼。
安全只是错觉。
张莉如同一座喷发的火山,叉着腰站在洗碗池旁,鲜艳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林薇和阿杰烧穿!
“返嚟啦(回来啦)?做咗几耐啊(去了多久)?半个钟嘅外卖送咗成个几钟(半个小时的外卖送了一个多小时)!” 她的声音尖利得刺破后厨的嘈杂,“仲要(还要)——”
她的手指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戳向林薇胸前那片深灰色的、被冻柠茶洇湿的污渍,又狠狠指向她同样沾着茶渍的裤腿!
“你哋两个!系咪嫌命长(是不是嫌命长)啊?送个外卖搞到周身邋遢(弄得浑身脏兮兮)!仲要泼到人寰宇陆总身上!我张莉开冰室咁多年,面都俾你哋丢晒(脸都被你们丢光了)!陆总一声令下,我哋冰室听日就执笠(明天就关门)啦!你赔唔赔得起(你赔不赔得起)啊?!”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薇脸上。后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聚焦过来,有同情,有麻木,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阿杰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鞠躬道歉:“莉姐!唔关薇姐事(不关薇姐的事)!系…系我冇拎稳(是我没拿稳)…系寰宇嘅人撞过嚟(是寰宇的人撞过来)…”
“收声(闭嘴)!” 张莉厉声打断他,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林薇,“撞?人哋咁大个老细(人家那么大的老板)会撞你个洗碗阿姐?系你自己论尽(是你自己笨手笨脚)!冇用嘅大陆妹!仲要连累阿杰!你睇下你个死样(你看你这死样)!面青口唇白(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成身臭汗(浑身臭汗),系咪有病啊(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唔好出嚟害人(有病就不要出来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