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的敲击声在总裁办外勤组冰冷压抑的空气里,持续不断地响着,清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节奏。林薇瘦削的背脊挺直,深陷的眼窝下,疲惫的阴影浓重,可那双盯着屏幕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屏幕上,复杂的东南亚子公司数据如同被施了魔法,在飞速跳动的光标下,迅速归位、补充、校验。
张莉甩给她的那堆“垃圾”,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梳理、重塑。缺失的数据被她从浩如烟海的原始凭证扫描件中精准定位、补全;混乱的格式被统一成清晰明了的模板;张牙舞爪的红笔符号要求,被她冷静地拆解、执行。她甚至利用基础的函数功能,开始生成初步的分析图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午休的喧嚣来了又走,格子间里重新坐满了人。Amy等人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惊讶于角落里那个“深水埗打工妹”面对如此刁难任务时,表现出的近乎诡异的专注和效率。林薇对此置若罔闻,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屏幕上的数据流和指尖下冰冷的键盘。
张莉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每一次开门,她冰冷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林薇的工位,落在那飞速减少的文件堆和屏幕上逐渐成型的清晰报表上。那张刻板的脸上,寒霜越来越重,精心描画的眉头紧紧锁起,写满了不敢置信和被打脸的愠怒。
离下班还有不到半小时。
林薇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屏幕闪烁,一份格式完美、数据翔实、图表清晰的《东南亚子公司季度运营数据汇总分析报告》赫然呈现。她甚至多做了几张不同维度的对比分析图,将几个关键指标异常点清晰地标注出来。
她站起身,抱起那叠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连同打印出来的报告,走向张莉的办公室。脚步依旧带着刻意的、底层员工的拘谨和一丝疲惫的沉重,但脊梁挺得笔直。
推开磨砂玻璃门,张莉正对着电脑屏幕,脸色阴沉地处理着什么。
“张主管,”林薇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却清晰地响起,“资料整理好了。”
她将文件轻轻放在张莉宽大的办公桌上,厚厚一沓,边缘整齐得如同刀切。
张莉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向林薇,随即落在那些文件上。她一把抓过最上面的报告,目光飞快地扫视。越看,她的脸色越难看。格式完美,数据清晰,图表专业,甚至超出了她那些潦草符号的模糊要求!那份被打脸的羞辱感和权威被挑战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哼!”张莉猛地将报告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死死盯着林薇那张苍白平静的脸。
“手脚倒是快!”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深水埗出来的人,不光手脚笨,心眼也够‘活络’啊!”
她绕过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咄咄逼人的脆响,一步步逼近林薇。
“资料整理完了?很好!”张莉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恶意的笑容,抬手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那个硕大的、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碎纸机废料桶。
“既然你这么能干,闲着也是闲着。去!把公共区域和总裁办公室外走廊那几个碎纸桶都清理干净!记住,”她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要用手!把里面的碎纸屑给我一点、一点、全、部、掏、出、来!分门别类装好!一张碎纸片都不许漏掉!下班前,我要看到干干净净的垃圾桶!”
这已经不是刁难,而是赤裸裸的侮辱和体罚。让一个刚刚完成高强度脑力劳动的人,去用手掏满是纸屑灰尘、甚至可能混杂着蟑螂尸体的垃圾桶!Amy等人隔着玻璃看到这一幕,有人露出不忍,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兴奋。
林薇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迎上张莉那充满恶意和快意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麻木和顺从,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知道了,张主管。”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争辩,没有反抗。她默默地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散发着纸屑灰尘味道的废料桶。
张莉看着她顺从的背影,胸口那股恶气才算稍稍吐出来一些,冷哼一声坐回座位,仿佛处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