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中环那些玻璃幕墙的巨兽染上金红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也落在了林薇那个堆满陈旧文件的逼仄角落。金色的光斑爬上她廉价衬衫的袖口,却无法驱散她周身弥漫的陈旧纸张的腐朽气息,更无法温暖从空调出风口持续不断吹在她后背上的冷风。
后背肩胛骨下方那道未愈的伤口,在持续的冷气侵袭和弯腰整理的动作中,像埋进了一根不断搅动的冰锥。闷痛,刺痒,丝丝缕缕地蔓延开,让她每一次呼吸都不得不刻意放轻。更糟糕的是,随着她不断翻动那些积满灰尘的文件,细小的尘埃颗粒被搅动起来,在空调风的裹挟下,无孔不入。
“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痒意从喉咙深处窜上来,林薇猛地侧过头,用手背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剧烈的咳嗽。胸腔的震动牵拉到后背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瞬间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咳嗽声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区域里显得格外突兀。
“嗤…”左边隔断后,立刻传来Amy毫不掩饰的嗤笑,伴随着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像是一种刻意的伴奏。她甚至故意提高了点音量,对旁边的女同事说:“哎呀,有些人啊,干点活就跟要了命似的,灰尘大就受不了啦?真是娇气。”
林薇没有回应,只是等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剧痛稍稍平复,才慢慢直起腰,用手背抹掉眼角因剧烈咳嗽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她拿起桌上那个印着寰宇Logo、却明显是别人淘汰下来的旧马克杯。杯口边缘还有一圈难以清洗的褐色咖啡渍。她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再次走向茶水间,目标是那个免费的冷水龙头。
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她站在冷水机旁,微微喘着气,看着水槽上方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枯槁,疲惫,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眼底深处却藏着磐石般的隐忍。这杯水,是她此刻唯一能获取的“止痛药”。
回到工位,那座文件山似乎并未减少多少。张莉丢给她的,是整整五年积压的“历史尘埃”,牛皮纸袋摞起来几乎挡住了她看向外界的视线。她重新坐下,拿起一份新的文件袋。这一次,里面是两年前某个已经终止的海外能源项目风险评估报告的副本。纸张很厚,边缘毛糙,散发着一股更浓烈的油墨和霉菌混合的味道。
她解开绕线,抽出文件,动作依旧带着“林薇”式的笨拙和小心翼翼。当她的指尖抚过其中一页报告的页脚时,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凸起,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不是纸纤维的结节,也不是装订的瑕疵。那触感……圆润、坚硬、冰冷,带着金属的质地,大小和位置……与她之前在另一个文件袋里发现的监听器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又一个?!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被灰尘呛得难受、强打精神的样子。她甚至故意又低低咳嗽了两声,借着低头咳嗽的动作,手指极其自然地在那页报告的页脚处用力捻了一下。果然,那个微小的硬物被她的指腹压得微微陷进了纸张纤维里,但并未脱落。它被巧妙地粘附在纸张背面,位置刁钻,若非她刻意寻找,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张莉丢给她的这堆“垃圾”,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羞辱和下马威!这堆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文件里,竟然被人精心放置了不止一个监听设备!它们像黑暗中的毒蜘蛛,静静地潜伏在历史的尘埃里,窥探着总裁办外勤支援组这片看似不起眼的区域。
是谁放的?“鼹鼠”的人?还是其他对寰宇资本虎视眈眈的势力?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是张莉?还是整个外勤组可能经手的某些边缘信息?
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林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吃力”地翻阅着那份厚厚的风险评估报告。只是,在翻动每一页时,她的手指都会“不经意”地在纸张边缘、装订处、甚至内页的空白处轻轻抚过。她在排查,排查这份文件里是否还有其他的“耳朵”。
没有。只有页脚那一个。
她将这份文件归入“能源项目-已终止”的类别里,动作缓慢而认真。然后,她拿起这份文件,连同另外几份需要扫描的文件,站起身,走向角落那台贴着“维修中”标签的老旧复印扫描一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