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暮色被霓虹灯粗暴地撕裂,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好味冰室”后厨的惨白灯光下,林薇如同被钉在流水线上的残破零件。深灰色的廉价工装被汗水、油污和肩背深处持续渗出的脓血反复浸透、烘干,凝结成一块僵硬、散发着不祥甜腥的壳,紧紧箍在她滚烫的身体上。
每一次将沉重的脏碗碟砸进滚烫的洗碗池,每一次踮脚去够高处的盘子,右肩胛下方那溃烂的伤口都像被钝刀反复切割、搅动,痛楚尖锐而持久,几乎成为她呼吸的一部分。高烧如同跗骨之蛆,让视线模糊重影,耳边是永不停歇的、油腻的蜂鸣。
她麻木地重复着动作,舌尖却如同最精密的复读机,无声地滚动着今日强记下的粤语碎片:“…冻柠茶少甜…沙爹牛河…丝袜奶茶走糖…” 每一个生涩的音节都如同在灼伤的喉咙里摩擦。而“星海”与“寰宇资本”那两个冰冷的词,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刺着她因高热而混沌的意识。线索近在咫尺,却又深陷迷雾。
“叮咚!外卖单!两份招牌叉烧饭,两份干炒牛河,四杯冻柠茶!地址:寰宇资本大厦,32楼总裁办!半小时内送到!” 收银台的电子音效混合着阿may急促的播报声,如同惊雷在后厨炸响!
寰宇资本!总裁办!
林薇的动作瞬间僵住!手中一个沾满咖喱汁的盘子“哐当”一声滑落进洗碗池,溅起的滚烫油水混着泡沫泼在她手臂上,带来一阵灼痛,却远不及心脏骤然停跳带来的窒息感!
陆沉渊!
那个名字,连同柏林雨夜、布拉格枪声、下水道的恶臭和“渡鸦”的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用麻木筑起的脆弱堤坝!冰冷的寒意瞬间压倒了高烧的滚烫,顺着脊椎疯狂蔓延!
“喂!大陆妹!发咩吽哣(发什么呆)!冇听到外卖单啊?” 张莉尖锐刻薄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来,“快d帮手执单(快点帮忙打包)!寰宇资本啊!大客!迟咗(晚了)你赔唔起!”
林薇猛地回神,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她低着头,用沾满油污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抹去所有异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剧痛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知…知道了…” 嘶哑的声音挤出喉咙。
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走向打包区。看着阿may和阿杰手忙脚乱地将热气腾腾的饭盒、冻饮装入印着“好味冰室”Logo的保温袋。那袋子在她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你!同阿杰送过去!” 张莉不容置疑地命令,手指几乎戳到林薇的鼻尖,“阿杰识路(阿杰认识路)!你帮手拎嘢(帮忙拿东西)!醒目d(机灵点)!唔好丢我哋冰室架(别丢我们冰室的脸)!”
没有选择。拒绝意味着暴露,意味着失去这唯一的栖身之所和靠近“星海”的可能。
林薇沉默地接过阿杰递来的、沉重而滚烫的保温袋。袋子压在右肩的瞬间,伤口处传来清晰的、如同被撕裂的剧痛!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薇姐…你…你冇事啊?” 阿杰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担忧地问。
“…冇…冇事…”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她将保温袋换到相对能用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低着头,跟在阿杰身后,推开了那扇隔绝油污与喧嚣的弹簧门。
踏入初夏夜晚闷热的港岛街头,璀璨的霓虹和喧嚣的车流扑面而来。中环的方向,那片由玻璃幕墙构筑的冰冷森林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如同遥不可及的冷酷仙境。寰宇资本大厦,就是那片森林中最高的尖塔之一。
阿杰熟稔地带着她穿梭于地铁人流。车厢拥挤,闷热异常。林薇紧握着沉重的保温袋,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车厢壁,试图汲取一丝凉意来压制伤口的灼痛和体内翻腾的高热。汗水浸透了深灰色的工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乘客或好奇、或嫌恶的目光扫过她蜡黄枯槁的脸和散发着淡淡异味的工装。每一道目光都像针扎。
终于抵达中环。走出地铁站,空气仿佛都带着金钱和权力的冰冷质感。高楼大厦如同钢铁巨人般俯瞰着蝼蚁般的行人。寰宇资本大厦那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巨大的LoGo透着无声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