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毕打街。
帝国置业集团(Imperial & dominion holdings)的总部大楼如同一柄权杖直插云霄,俯瞰着整个维多利亚港。顶层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不耐烦的撞击声,空气中弥漫着昂贵古龙水、上等雪茄与浓缩咖啡的混合气味,却掩盖不住那股浓烈得即将馊掉的恐慌 —— 这恐慌像关在密闭玻璃罐里的黄蜂,嗡嗡作响找不到出口,每一份关于江氏实业的报告,都像烧红的铁钎捅进罐中,让罐内的疯狂与焦躁呈几何级数增长,几乎要震裂玻璃。
主位上,帝国置业现任大班 Sir douglas hamilton,像一尊从大英博物馆走出、忘了回家的维多利亚时代雕像。他年过六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根银丝都精准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冷光;手工定制的萨维尔街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手里夹着未点燃的古巴雪茄,神态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是审判一群搞砸殖民地贸易的下属。
“So,” 汉密尔顿爵士终于开口,牛津口音的英语像冰块雕刻而成,每个音节都带着冷意,“谁能用我能理解的语言,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股价,过去一周内蒸发掉了相当于建造一栋环球贸易广场的钱?”
他的目光扫过会议桌旁的人 —— 这些香江金字塔尖的人物,跺跺脚能让恒生指数打个喷嚏,此刻却个个噤若寒蝉,像被点名答不出问题的差生。
最终,金发碧眼的集团首席运营官罗伯特?斯特林硬着头皮按下投影仪开关:“Sir douglas,问题出在这里。” 幕布上首先出现江盛雄在半岛酒店意气风发的照片,标题用血红色大字写着 ——《江氏实业:一头闯入瓷器店的犀牛》。
“江氏实业,一家三个月前还不存在的公司,” 斯特林声音干涩,“他们的‘红屋台’传呼服务用户已突破一万,每月带来超一百万港币纯现金流 —— 注意,是纯现金流,服务成本几乎为零。”
汉密尔顿爵士眉毛微挑,不置可否 —— 一百万对帝国置业这样的庞然大物,不过是九牛一毛。
“然后是这个。” 斯特林切换幻灯片,幕布上出现 “利刃” 寻呼机特写,旁标注着刺眼数据:“上帝粒子” 芯片、二十天超长待机、“售价:500 港币”。
“五百块?” 汉密尔顿爵士终于皱眉,“我们的‘信使’寻呼机成本价就要八百,他们卖五百?靠什么赚钱?用爱发电吗?”
“不,先生。” 斯特林苦笑,“他们根本不在乎寻呼机赚不赚钱,这只是让用户绑定其服务网络的‘诱饵’。更糟的是,他们与大东电报局达成排他性协议,还买断了亚洲未来一年大部分关键电子元件产能 —— 我们现在就算想降价跟进,也找不到足够零件生产!”
会议室空气更冷了 —— 垄断供应链,这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所以,我们被一个黄皮肤的乡巴佬,用我们最擅长的商业规则,将了一军?” 汉密尔顿爵士声音里已带危险怒意。
“恐怕…… 比这更复杂,爵士。” 末席的华人买办冯志辉终于开口。他四十多岁,戴金丝眼镜,平日总笑眯眯,今天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这位集团内部的 “香江万事通”,此刻感觉舌头打了死结 —— 要如何向视 “规矩” 为上帝的英国绅士解释,香江的警察和黑社会能为同一个项目经理的 KpI,在山顶进行 “劳动竞赛”?这比解释中国人喝热水还难百倍。
“说下去,Victor。” 汉密尔顿爵士示意。
“是,爵士。” 冯志辉清嗓子,小心翼翼组织语言,“江氏实业正在推进‘星火通信’计划,目标是建立覆盖全港的‘移动通讯网络’,核心是要在全港建至少三十个…… 嗯,‘蜂窝基站’。”
“基站?我知道,像广播塔一样。这需要专业工程团队、政府审批、漫长工期…… 我们能从这些环节拖垮他们,让地政总署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申请拖一年半载。” 斯特林立刻说道,眼中闪着资本家的狡黠。
“理论上是这样,先生。” 冯志辉冷汗直流,“但…… 但他们没走正常流程。”
“什么意思?”
冯志辉深吸一口气,像要深潜:“根据线人情报,他们的基站建设,已经…… 全面铺开了。”
“什么?!” 斯特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能!我们有最顶尖的工程咨询公司,他们估算最快也要一年!江氏从哪里弄来这么高效的施工队?撒豆成兵吗?”
冯志辉表情古怪,推了推眼镜,用梦呓般的语气说:“他们…… 确实有两支‘施工队’。一支,是总华探长雷洛先生麾下的…… 皇家香港警察部队。”
“whAt?!” 汉密尔顿爵士手里的雪茄 “啪” 地捏断,他瞪大眼,怀疑耳朵出了问题,“Victor,你再说一遍?the Royal hong Kong police Force?女王陛下的警察,在给黑社会背景的公司当建筑工人?”
“名义上是‘警务合作’,爵士。雷探长以‘保障未来警用通讯网络安全’为由,派警员做‘前期场地勘察与安保’—— 说白了,就是免费的测量员和保安。” 冯志辉感觉心脏快要罢工。
会议室死一般寂静,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全露出世界观崩塌的表情,仿佛在听蒙提?派森的荒诞喜剧。
“顶你个肺!这…… 这简直是把白金汉宫的卫兵拉去码头扛大包!” 一个年轻英籍经理没忍住,用蹩脚粤语骂了一句。
“还有呢?你刚才说‘两支’。” 汉密尔顿爵士声音冷到冰点。
“另一支……” 冯志辉喉结滚动,“是九龙东所有社团的联合体,以和记联社为首,包括号码帮、福义兴等十几个堂口,总人数…… 接近一万人。”
“轰!”
若说刚才的消息是手榴弹,此刻这就是重磅炸弹,直接在会议室炸开锅:“上帝啊!你是说那些收保护费、砍人的古惑仔,现在扛着水泥钢筋上山了?”“他们怎么做到的?用钱砸?得多少钱?”“疯了!这世界彻底疯了!”
冯志辉苦涩摇头:“不完全是钱。江盛雄把基站建设按地盘划分,‘分包’给各个社团 —— 在谁的地盘建,就由谁负责施工和保护。这笔钱对社团是‘工程款’,是合法收入;而且基站建在他们地盘,就成了自己的产业,谁敢破坏就是动他们饭碗。这一招…… 一石三鸟,简直是神来之笔。”
会议室里,这群平日指点江山、玩弄资本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感到发自内心的寒意 —— 这不是商业竞争的寒意,是对完全不同游戏规则的无力与恐惧。他们习惯在法律和资本的棋盘上优雅落子,对手却直接掀了桌子,用棋盘当武器无差别攻击。
“够了!” 汉密尔顿爵士猛地拍桌,巨响让所有人安静。他脸上没了愤怒,只剩冰冷决断,像被惊扰领地的年迈雄狮,虽体态老迈,獠牙利爪依旧锋利:“我们是帝国置业,不是街边卖柠檬茶的小贩。一百年来,在香江这片土地,只有我们给别人定规则,没人敢在我们头上定规则。”
他目光如鹰隼扫过斯特林和冯志辉:“罗伯特,我授权你成立特别项目组,不计成本!三个月内拿出我们自己的‘利刃’—— 去德国、美国、日本,就算从军方实验室偷,也要把技术搞到手!同时启动对江氏实业的恶意收购评估,我要知道买下他们需要多少钱!”
“是,爵士!” 斯特林眼中重燃斗志。
“Victor,” 汉密尔顿转向冯志辉,“动用所有政府关系,从伦敦到港督府。让消防署、地政总署、劳工署…… 所有部门都去‘关心’江氏的施工安全和劳工权益。另外,查!查江盛雄和他那个所谓的天才女儿,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我不信他们是干净的!”
“明白,爵士。” 冯志辉恭敬低头。
“但爵士……” 斯特林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这些都是常规手段,恐怕…… 太慢了。江氏的速度是以‘天’为单位计算的,等我们的报告递到港督办公桌,他们的基站可能已经开始发射信号了。”
汉密尔顿爵士沉默片刻,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繁华城市 —— 维多利亚港的渡轮、货船穿梭不息,和他几十年前刚来这时一样井然有序、尽在掌控。但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缓缓转身,嘴角勾出冷酷微笑:“你说得对,罗伯特。对付不守规矩的野蛮人,有时候,我们也不得不…… 用一点野蛮的办法。”
他没说具体办法,会议室每个人却都懂了 —— 那是超越商业与法律的语言:可能是山顶基站深夜 “意外” 失火,可能是关键技术人员 “意外” 跌落楼梯,也可能是运送核心设备的货船在公海 “意外” 沉没。
一场风暴,正在中环云端悄然酝酿。
汉密尔顿爵士重新拿了根雪茄,让冯志辉点燃。他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在脸前,让那张罗马皇帝般威严的脸更显高深莫测:“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