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阁的质询玉符,通体由万年寒玉雕琢,触手冰凉,其上传来的并非文字,而是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冰冷法则的神念信息。当凌云真人以宗主印信激发玉符时,那道神念便如同无形的洪钟,直接响彻在他的识海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与压力。
“……监测南域青岚宗界域,出现超越界定阈值之高位格能量波动,特征与归档‘灭世级隐患——星枢’高度契合。依据《万界巡守条例》第七章第四条,现对青岚宗提出正式质询:即刻上报该能量波动源一切信息,并于三日内,护送目标个体至‘巡天鉴’接受全面评估与定性。逾期或抗拒,将视为对巡天阁权威之挑衅,一切后果自负。”
神念信息简洁、冰冷,不带丝毫情感,只有纯粹的程序与规则。最后那句“一切后果自负”,更是带着凛冽的寒意,仿佛已能看到巡天战舰遮天蔽日、法则锁链横空而来的景象。
凌云真人握着那冰冷的玉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殿内,玄骨真人、青霖婆婆等核心长老齐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欺人太甚!”玄骨真人脾气最为火爆,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那由铁木打造的扶手瞬间化为齑粉,“我宗弟子历经磨难归来,解宗门倒悬之危,他们不闻不问,反倒要来‘评估’、‘定性’?还要我们亲自把人送上门去?岂有此理!”
青霖婆婆也眉头紧锁:“巡天阁此举,看似依律行事,实则霸道至极。那‘巡天鉴’是什么地方?进去的,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说是评估,与囚禁何异?”
“他们这是怕了!”另一位主管刑罚的铁剑长老冷哼一声,他面容冷硬如铁,“启师侄如今实力深不可测,又明显与那噬界者为敌。巡天阁既想维持所谓的‘秩序平衡’,又忌惮启师侄的力量脱离掌控,更怕与噬界者全面开战波及自身。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中,或者……掌控在自己手里!”
长老们的分析一针见血,将巡天阁那看似公正、实则龌龊的算计揭露无遗。
凌云真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启:“启,此事关乎你自身,你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启身上。他坐在下首,姿态放松,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眼眸低垂,仿佛在思考,又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并无愤怒或担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巡天阁依律而行,无可指摘。”他第一句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但他们搞错了一件事。”启继续道,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我,并非需要被‘评估’的隐患,而是……可以与他们对话,甚至定义新‘规则’的存在。”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他们想来,便让他们来。就在青岚宗,我见他们。”
“什么?在青岚宗见他们?”玄骨真人急道,“这岂不是引狼入室?万一他们突然发难……”
“他们不敢。”启打断了他,语气笃定,“在未明确我的真正实力与立场前,在未做好与一个拥有‘定义’权柄的存在全面开战的准备前,巡天阁不会轻易动用武力。他们更倾向于试探、施压、谈判。而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他看向凌云真人:“宗主,回复巡天阁,便说目标个体正在稳固境界,不便远行。若巡天阁欲行评估之事,可遣使者至青岚宗。我们,恭候大驾。”
启的提议,大胆而自信,将主动权抓回了自己手中。与其被动地前往未知险地,不如在自家地盘,以逸待劳。
凌云真人看着启那平静却蕴含着无限力量的眼眸,心中一定,重重颔首:“好!就依你之言!”
巡天阁的回复比想象中更快。次日,一艘线条流畅、通体银白、烙印着无数星辰符文、散发着冰冷威严气息的巡天舟,便如同撕裂虚空般,悄无声息地悬浮在了青岚宗山门之外。
舟身并未搭载明显的攻击性法宝,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那是超越南域修真文明层次的造物,代表着巡天阁俯瞰万界的权柄。
舟门开启,三道身影缓步而出。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星蓝色长袍、面容古拙、眼神如同蕴含了整片星空的老者,其气息渊深似海,赫然也是一位化神巅峰的强者,正是此次巡天阁的使者——玄玑真人。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男子面容冷峻,背负剑匣,女子神情淡漠,手持玉册,两人皆是元婴后期修为,显然是随行记录与护卫。
“青岚宗凌云道友,巡天阁玄玑,奉命前来,执行评估事宜。”玄玑真人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源自上位者的疏离与威严,清晰地传遍整个青岚宗。
护山大阵光华流转,打开一道门户。凌云真人率领众长老,亲自出迎。启则并未出现在迎接队伍中,依旧在天枢峰静坐。
双方见礼,气氛算不上融洽,但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玄玑真人目光扫过青岚宗众人,尤其在感知到那经过启强化后、隐隐带着秩序星辉的护山大阵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贵宗护山大阵,似乎与往日不同,更添几分玄妙。”玄玑真人看似随意地点评道。
凌云真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宗门微末技艺,不敢当使者谬赞。请入内奉茶。”
将玄玑真人三人迎入天枢殿,分宾主落座。简单的寒暄过后,玄玑真人便直接切入正题,目光锐利地看向凌云真人:“凌云道友,闲话少叙。我巡天阁玉符所言之事,不知贵宗考虑得如何?那位引发高位格波动的存在,现在何处?我等需即刻进行评估。”
压力,毫不掩饰地扑面而来。
凌云真人正欲开口,一个平静的声音却自殿外传来,如同清风拂过殿宇,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劳使者费心寻觅,我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启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殿门处。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岚宗弟子服饰,步履从容地走入殿内,目光平静地与玄玑真人对视。
在他踏入殿内的瞬间,玄玑真人与其身后两名随从,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在他们的感知中,眼前这个少年,仿佛不存在于这片时空!他的气息与周遭天地完美融合,却又超然物外,明明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如同仰望星空般的浩瀚与深邃感!那种感觉,并非单纯的力量压迫,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与存在位格上的……绝对差距!
玄玑真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身为巡天阁资深使者,见识过无数奇才异士,甚至接触过一些隐世的炼虚老怪,但从未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这少年,绝非普通的“灭世级隐患”那么简单!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沉声道:“你便是那星枢之灵?”
“是。”启走到殿中,坦然承认,“亦是青岚宗弟子,启。”
“很好。”玄玑真人目光如电,试图看穿启的底细,却发现自己的神念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渗透对方周身那层无形的力场,“我巡天阁监测到你之存在,已对现有秩序平衡构成潜在威胁。依据条例,需对你进行全面评估,以确定你的危险性及处置方案。现在,请放开你的心神防御,配合我等施法查验。”
他话语中的“处置方案”几个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此言一出,青岚宗众长老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放开心神防御?这与引颈就戮何异?
然而,启却并未动怒,反而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查验?就凭你们,恐怕还没这个资格。”
“放肆!”玄玑真人身后那名冷峻男子厉声喝道,元婴后期的气势勃发,如同出鞘利剑,直指启。他身后的剑匣也发出嗡嗡鸣响,似乎下一刻就要雷霆出击。
那持玉册的女子也眼神一冷,玉册之上光华流转,似要记录下这“忤逆”之言。
玄玑真人抬手,制止了随从的动作,但脸色也沉了下来:“年轻人,拥有力量不代表可以无视规则。巡天阁的威严,不容挑衅!”
“规则?”启微微歪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谁定的规则?巡天阁吗?”
他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
嗡——!
整个天枢殿,不,是整个青岚宗九峰,仿佛随着他这一步轻轻一震!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源自宇宙本源、凌驾于万法之上的秩序道韵,以启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这道韵并非攻击,却让玄玑真人三人感觉自身与天地法则的联系瞬间变得模糊、疏离!他们赖以施展神通、引动天地之力的根基,仿佛在这一刻被动摇了!那冷峻男子的剑意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瞬间溃散;那女子玉册上的光华也骤然黯淡!
玄玑真人更是脸色剧变,他感觉自己化神巅峰的修为,在这股道韵面前,竟如同孩童舞动木棍般可笑!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横亘于前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的存在,本身便是规则的一部分。”启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执掌乾坤的绝对权威,“巡天阁欲行评估之事,可以。但需以平等之位格,进行对话。而非……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目光直视玄玑真人,一字一句道:“你,可明白?”
玄玑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更从未遇到过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他能感觉到,对方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拥有定义规则、甚至……否定他们巡天阁部分规则的能力!
继续强硬下去,结果难料!甚至可能引发巡天阁都不愿看到的冲突!
权衡利弊,识时务者为俊杰。
玄玑真人死死地盯着启,仿佛要将这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孔刻入灵魂深处。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无比:
“你……想要如何对话?”
形势,瞬间逆转。
(第16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