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宽大的青衫下摆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拂过新铺的青石板路。李慕玄和孙长老一左一右紧跟着,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无奈,却又不敢强行阻拦,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前辈,前方真的危险!那裂爪熊狂暴起来,悍不畏死,爪牙能撕裂金石!” “是啊前辈,您万金之躯,何必亲身犯险?弟子们很快就能将其制伏!”
然而,他们的劝说如同春风过驴耳。启的注意力早已被远处那股越来越清晰的狂暴波动牢牢吸引。那波动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混乱的情绪(愤怒、恐惧),以及一种……原始的活力?与他之前接触的所有“东西”都不同。
这新奇的感觉,压倒了他从李、孙二人那里接收到的“危险”警告。在他初步形成的简单认知里,“危险”似乎意味着“可能会让周围东西坏掉”,而他自己,好像并不怕“坏掉”?毕竟,之前那些“坏掉”的东西,都没有伤到他分毫。
见他毫无停步之意,李慕玄一咬牙,对孙长老传音道:“快!让前方弟子不惜代价,立刻将那孽畜击杀或引开!绝不能让那畜生冲撞到前辈!”
命令无声传下,前方弟子舍区方向的呼喝声、打斗声以及裂爪熊的咆哮声骤然变得更加激烈起来,显然围捕的弟子们接到了死命令,攻势变得疯狂。
但这反而加剧了裂爪熊的狂性!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夹杂着几声弟子的惊呼和惨叫,一股腥风猛地从前方的屋舍拐角处扑面而来!
下一刻,一道庞大的黑影如同失控的战车,轰然撞塌了一堵矮墙,冲入了众人的视野!
那赫然是一头足有一丈多高的巨熊!通体毛发黝黑如铁,根根倒竖,一双熊目赤红如血,充满了暴虐与疯狂。巨大的熊掌每一次拍击地面,都让青石板寸寸龟裂,露出尖利如匕首的爪子,上面还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其周身妖气汹涌,赫然达到了筑基巅峰,只差一步便可结丹妖核!【战力值:筑基巅峰(狂暴状态)】
在它身后,十数名青岚宗外门弟子正结成剑阵,各种法术灵光不要钱般砸在它厚实的皮毛上,却大多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反而更加激怒了它。一名弟子躲闪稍慢,被熊掌带起的罡风扫中,顿时吐血倒飞出去!
“孽畜!休得猖狂!”一名镇守此地的金丹初期的执事怒吼一声,祭出一柄飞剑,化作一道凌厉金光,直刺巨熊眼睛这等脆弱之处!
那裂爪熊竟似有所觉,猛地一摆头,用坚硬的额骨硬接了飞剑一击!
“铛!”火星四溅!飞剑被弹开,巨熊额骨裂开一道血口,却更显凶悍!它竟不再理会身后的攻击,赤红的双目猛地锁定了前方——正好看到了从拐角处走来的启、李慕玄、孙长老三人!
或许是因为启走在最前面,或许是因为启身上那与周遭灵气格格不入的、内敛到极致的奇异气息吸引了这头狂暴妖兽的本能注意,它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四肢刨地,如同一座黑色肉山,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径直朝着启猛冲而来!
“前辈小心!” “快保护前辈!”
李慕玄和孙长老吓得魂飞天外,同时惊呼出声!孙长老第一时间掐诀,一面青木盾牌瞬间放大,挡在启身前!李慕玄更是直接祭出了本命法宝——一柄流淌着水波的蓝色飞剑,全力斩向巨熊脖颈,试图围魏救赵!
身后的弟子们更是拼命攻击,试图吸引巨熊的注意力!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那裂爪熊狂暴之下,速度惊人,竟是硬顶着身后的攻击,一巴掌狠狠拍碎了孙长老仓促凝出的青木盾牌,势头不减,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狂风,噬咬向似乎已经吓傻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启!
在所有人心胆俱裂的注视下,那足以咬碎灵器的利齿,眼看就要触及启那看似纤细脆弱的脖颈!
李慕玄目眦欲裂,孙长老面如死灰,众弟子发出绝望的惊呼!
张禾甚至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启,却对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毫无所觉。
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带着纯粹到极致的“好奇”,看着冲到他面前的这头庞然大物。
好大……比那些鹤大好多。 毛茸茸的,黑色的,一根根的。 眼睛是红色的,里面有很乱的“波动”。 嘴巴张得很大,里面的牙齿很尖,白色带点黄。 味道……不好闻,腥腥的。 它跑过来的样子,地面都在震动,很有力气。
这就是……“危险”的“动物”?
好像……是比点心、铃铛、还有那些弟子们,要“厉害”一点。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在那布满利齿的巨口即将合拢的刹那,在那腥风已经吹动他额前发丝的瞬间——
启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闪躲,没有格挡,更没有攻击。
他只是……有些好奇地,抬起了那只一直拿着草编蚱蜢的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朝着裂爪熊那湿漉漉、还在喘着粗气的黑色鼻头,轻轻地……戳了过去。
就像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毛茸茸的大型玩具,想摸摸看是什么感觉。
这个动作,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荒诞离奇,以至于让所有看到的人大脑都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不——!”李慕玄和孙长老的惨叫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仿佛戳破了一个水泡的声音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
启那根莹白如玉、看似毫无力量的手指,就那样轻轻地、准确地点在了裂爪熊硕大的鼻尖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狂暴冲锋的裂爪熊,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猛地僵立在原地!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咆哮、所有的妖气,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它那双赤红暴虐的熊目之中,疯狂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茫然!
仿佛它咬向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座亘古永存的、无法理解、无法撼动的……太古神山!
启的指尖,传来一种温热、潮湿、带着硬硬鼻毛的触感。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又挠了一下。
裂爪熊庞大的身躯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筛糠!但它却连一丝一毫的反抗念头都无法生出,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近乎呜咽的“咕噜”声,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凶悍?
启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触感有点意思,但又嫌那鼻头的湿气沾到了手指。他收回手指,低头看了看指尖那一点晶莹的……熊鼻涕?
他微微蹙了下好看的眉头,似乎有点嫌弃,随手在那巨熊厚实的毛发上擦了擦。
裂爪熊:“……” 它一动不敢动,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伏低了一点身躯,让启擦得更顺手些。
擦干净手指,启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熊头。他伸出另一只手,尝试着摸了摸巨熊下巴处看起来比较柔软的毛发。
手感……毛茸茸,暖烘烘,比草蚱蜢软和。
他似乎觉得还不错,又多摸了两下。
裂爪熊顺从地低下头,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启的手心,喉咙里的呜咽声带上了几分……讨好?仿佛一只被主人抚摸的大狗。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李慕玄的飞剑还悬在半空,孙长老的法诀掐到一半,众弟子攻击的动作尚未收回,张禾的眼睛还紧闭着……
所有人都如同被冰封的雕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足以让他们怀疑人生、颠覆所有修行常识的一幕!
那头凶悍无比、需要金丹执事带领众多弟子结阵才能勉强围困的筑基巅峰妖兽……就这么……被……被戳了一下鼻子……然后就……乖得像只猫了?!
这位前辈……他到底做了什么?!
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无上神通?还是说……仅仅是因为……他戳了它一下?!
启对周围死寂的氛围毫无所觉。他摸够了熊毛,觉得这头大“动物”似乎没那么“危险”了,而且手感尚可。他想了想,学着之前张禾递给他草蚱蜢的样子,将手里那只被捏得有些变形的草编蚱蜢,递到了裂爪熊的鼻子前。
巨熊赤红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明显的困惑,它嗅了嗅那毫无灵气、只有干草味的粗糙玩意,又看了看启,似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启见它不接,便直接将草蚱蜢塞进了它厚实的鬃毛里,然后拍了拍它的脑袋,发出了一个简单的意念:“……给你。”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完成了一件小事,不再理会这头僵立原地、鬃毛里插着个草蚱蜢、显得滑稽又可怜的巨熊,转身看向依旧石化的李慕玄和孙长老,指着那熊,用新学的、依旧平板的语调问道:
“……它。” “……不危险?”
李慕玄、孙长老:“!!!”
两人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启那纯粹求知的眼神,再看看那头温顺得如同家畜、鬃毛里还别着个草蚱蜢的裂爪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们的神魂!
危险? 对您来说…… 这世上…… 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危险”吗?!
孙长老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用干涩至极、带着颤抖的声音答道:“……不……不危险了……在前辈您面前……它……很温顺……”
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危险”的东西,摸一摸,就不危险了。
这个认知,悄然在他空白的心智中生根发芽。
而远处云层中,通过特殊法器远程观测到这一幕的巡天阁暗星卫,再次集体陷入了沉默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目标对生灵的‘安抚’方式……无法理解……” “记录:目标似乎对毛茸茸的触感有偏好?” “危险等级评估……是否需要加入‘对妖兽拥有绝对支配权’条目?” “……报上去吧。”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