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看着炕桌上这些带着天南地北印记的礼物,心里热流涌动。
他清楚,这些东西对这些离家在外的年轻人意味着什么。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你们这些娃娃……真是……太见外了。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
兰花也撩起围裙,扶抚微隆的小腹,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们留着……”
“嫂子,王大哥,你们就收下吧!”汪宇抢着说,“要不是你们,我们几个今年还不知道咋样呢。别的村知青,过年能吃上顿饱饭就不错了,我们还能在瓦罐厂干活,挣工分,学技术,不受欺负,这都得谢你们!”
“就是,满银哥帮我们买口粮,帮我们调和矛盾,还让我们学手艺……这点东西,不算啥。”苏成也诚恳地说。
王满银看着一张张年轻而真挚的脸,不再推辞,对兰花说:“收下吧,娃娃们的心意。”
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小袋大米,估摸着有两斤,又拎出那条冻得硬邦邦的鱼,取了半条下来,“这米和鱼,你们拿回去,今晚年夜饭,添个菜!都别争,拿着!”
知青们推辞不过,最终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窑洞里气氛更加热络。
送走知青,兰花稀罕着那双钩针手套,说“大地方的物件就是精致。”
王满银则拿着那条“凤凰牌香烟”感叹,“好烟!”
上海生产的凤凰牌香烟,价格可要0.62元一包,是当时为数不多有过滤嘴的香烟,香味较大,抽一口满嘴飘香,还带有一股奶香味,属于高档烟。
他又拿起那张收音机票,“啧啧”两声,知青们是知恩图报的人。
兰花又在看芝麻酱和肉罐头,一脸稀罕样,今年幸福满满。
下午,日头偏西的时侯。王满银和兰花开始张罗自家的年夜饭。
窑洞里暖烘烘的,锅里炖着猪肉粉条,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四溢。
兰花在案板上揉着白面。王满银则负责烧火,偶尔递个东西,两口子配合默契,偶尔眼神交汇,流淌着平淡而真实的幸福。
夜幕降临,罐子村零零星星响起了鞭炮声。王满银和兰花坐在暖和的炕上,面前的炕桌摆着几个菜。
一碗油汪汪的炖猪肉粉条,一碟炒鸡蛋,半条煎鱼,一盘萝卜炒肉,还有一小盆热气腾腾的白面肉馅饺子,丰盛的不像话。
兰花给王满银倒上一杯酒,再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满银,今个我陪你喝两盅”她笑靥如花。
煤油灯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窑洞,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放大,交织在一起。
大年初一,天还灰蒙蒙的,窗户纸刚透进点青光,兰花就窸窸窣窣地起来了。
她推了推旁边还裹着被子的王满银:“哎,快起,今儿个可不能睡懒觉。别娃娃们上门来拜年了,还没起床,可就……”
她絮叨着穿衣下床,脸上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王满银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兰花不依,伸手进去冰他:“赶紧的!咱们还得洗漱,还得“祭父母”呢。还得吃饭。娃娃们都拜年来的早,咱得准备着。”
王满银被冰得一激灵,这才不情愿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窑里还黑沉沉的,窗外透进一点青亮,只能模糊看见点轮廓。
“新衣裳我都给你叠好了,放炕头了。”兰花熟练的划了根火柴,点亮了煤油灯,提醒着王满银。
王满银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炕头果然放着一套中山装,是去年扯的新布做的,藏青色,看着挺板正。
还有一双黑皮鞋,是从县城买来的,擦得锃亮。他穿好衣裳,站在炕边抻了抻,兰花在一旁看着,眼里笑出了花。
“看这模样,真像城里的干部。”
王满银咧嘴一笑,拍了拍衣襟:“那是,你男人啥时候差过。”
兰花也换上了那件红底白碎花的新棉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在脑后挽了个髻,显得利索又清爽。
她手脚麻利地去了旧窑,灶膛里塞进几根干柴,“呼嗒呼嗒”拉起风箱,火苗“腾”地窜起来,映红了她的脸。
王满银洗漱完,进了旧窑,从柜里摸出个红布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两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他早逝的爹娘。
他把照片端端正正摆在供桌上,兰花跟着摆上三样供品:两个暄腾腾的二合面蒸馍,三个红得发亮的苹果,一小碟水果糖,旁边还搁着三杯酒水。
王满银先对着照片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膝盖砸在土地上“咚咚”响。
兰花跟着跪下,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爹,娘,过年了,满银和我给您二老磕头。您老在那边安好,保佑咱日子顺顺当当,肚里的娃娃平平安安……”
拜祭完后,王满银又小心的将遗像收进柜子里。
兰花己将早餐摆上了炕桌。小米粥熬得稠稠的,蒸馍馏得热乎,还有昨晚剩下的好菜。
两人刚把早饭扒拉完,院坝外就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