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女方家的媒人,又是女方家的主事人,田福堂脸上带着笑,下了坡坎,手里拿着烟,在迎亲队伍中招呼着,递着香烟,说着吉祥话,场面热烈至极。
最后他拉着王满仓的手,热络地往孙家院坝上走,嘴里说:“满仓支书,辛苦辛苦,罐子村的迎亲队伍,排场!大气!我们双水村蓬荜生辉。”
王满仓也笑着应和:“福堂支书,同喜同喜,满银和兰花是两村友好的见证,又都是优秀的好后生,好女子,我们村干部肯定要大力支持。”
两人说着话,上了院坝,朝着主家走去。
孙玉厚老汉今天可是穿了一身没有补丁的体面蓝布罩衣,头戴羊肚子手巾。手拿着王满银给他买的楠木玉石嘴烟杆。人显得精神抖擞,面色红润,面上褶皱也舒展开来。
他微躬着身子和王满仓握手,引着他坐到旧窑门旁的凳子上,有个婆姨端来了茶水。
玉厚老汉给王满仓敬烟递糖,介绍着坐在一旁的亲朋老友。
“哦!你就是山西陶村瓦罐厂陶厂长?”
当玉厚老汉给他介绍着一位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的板正汉子陶根生时,王满仓立刻开口确认问。
王满银当初去山西学技术,陶厂长可是倾囊相授,这份真心实意,王满仓得认。
金俊海是副主事,他则领着今天的主角——新郎官王满银,还有紧跟其后、抬着一筐玉米面馍的刘正民和苏成,也踏上了坡坎。
而负责接亲的迎人婆姨罗海芸早一步去了新窑和新娘家的女眷说着新娘出门,和嫁妆装车的事宜。
王向东则还留在驴车旁,和会计陈江华一起守着一篮糖果,时不时撒上一把。引得村里娃娃欢呼。
唢呐队就站在坡坎底下,时不时吹上一阵,也时不时和相熟的人调笑抽烟,一切都显得热闹又井然有序。
院坝里,早已聚了不少人。双水村有头有脸的老人,孙家的亲戚本家,相好的邻里,都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满银身上。
新郎官当然是大家品头论足的焦点,何况今天的他,格外体面。
最前头的是孙家老房大爷,手里烟袋锅子忘了往嘴边送,指着王满银的藏蓝色列宁装,声音里满是惊叹:
“花血本了!置了这身干部服行头,也太周正了!布料看着就结实,针脚缝得比供销社卖的还规整,满银这是下了大功夫拾掇啊!”
旁边的大婶赶紧接话,手还轻轻碰了碰身边人的胳膊:“你瞅那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咱村除了公社干部来的干部,谁还穿过这么亮堂的鞋?满银这打扮,比公家干部还隆重!”
几个围着看热闹的年轻媳妇,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眼里满是羡慕:“你看他头发,准是用热水梳的,服服帖帖的连根乱发都没有,胡茬子也刮得溜光,脸上比我们还白净?”
“可不是嘛!他以前就到处瞎逛,没下过地,晒过太阳,可不显白,你看他脸上那笑都快溢出来了,一看就是打心底里高兴,孙家姑娘这是找着疼人的了!”
坝角坐着的几个老汉,慢悠悠抽着烟,也忍不住点头议论:“列宁装穿在满银身上还真合身,笔挺挺的显气派,今天这新郎官,可是把罐子村的体面都穿出来了!”
“往后满银要是都这么精神,好好过日子,孙家这门亲事算是成得值当!”
王满银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脚步稍慢了些,却还是把腰杆挺得更直,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院坝入口不远处,早摆好了一张旧方桌,桌面上贴着手剪的大红囍字。
一瓶本地产的“红脖脖”烧酒,三个小巧的酒盅已经满上,澄亮的酒液在晨光下微微反光。旁边还散放着一盒敞开的“红延安”香烟,一小堆瓜子,和用红纸包着的喜糖。
金俊海把王满银引到桌前,高喊了声“孙家姑爷,喝拦门酒了,请主事田福堂支书劝酒……”
他喊完便笑着退到了一旁。大方桌子后面,站着孙少安、孙少平和孙兰香三兄妹。
少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脸严肃,眼神却带着温和。
少平抿着嘴,重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姐夫的男人;兰香则有些紧张,小手揪着衣角,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舍不得姐儿。
田福堂作为女方的主事人,听到金俊海的呼喊,便整了整衣冠,慢步走向拦门酒桌。
孙玉亭也跟了过去,站在田福堂的侧后方,双眼审视的看着挺胸庄重的王满银。
田福堂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双手向下压了压,原本有些喧闹的院坝顿时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