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那举重若轻的证明与最后冰冷的警告,如同北境万载不化的寒冰,将营地入口处刚刚燃起的喧嚣与躁动彻底冻结。人群在死寂中散去,留下的只有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混合着恐惧、羞愧与一丝残留敌意的涟漪。
烈阳真人混在散去的人流中,袖袍下的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感受到周围那些原本被他煽动起来的人,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玄夜展现出的力量与叶懿愫毫不动摇的支持,像一堵无形的高墙,让他所有的算计都撞得头破血流。他低垂的眼眸中,阴鸷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却不敢再有丝毫表露。
“我们走。” 他对着身旁几个同样脸色难看的跟随着低喝一声,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背影带着几分仓皇。
主帐前,叶懿愫凌空而立,衣袂飘飘,清冷的目光扫过彻底清净下来的场地,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她知道,今日之事虽暂时压下,但裂痕已然产生,如同精美的瓷器上出现的细微裂纹,看似不影响使用,却终会在某次不经意的震动中彻底崩裂。
她落下身形,对守卫的修士微微颔首:“加强巡逻,若有再聚众闹事者,不必回禀,直接拿下。”
“是!盟主!”
返回营帐,青岚与墨辰仍在推演那幅残缺的星图,见叶懿愫进来,青岚抬头道:“盟主,基本路径已初步核定,但陨星海内部空间褶皱极多,常规导航手段大半失效,需依靠星图与玄夜道友的感应随时调整。”
墨辰补充道:“破浪号的防护阵法已用最新解析出的几种抗侵蚀符文加固,但能否完全抵御归墟之眼附近的环境,仍是未知。此外,我利用碎片逸散出的微弱波动,炼制了三枚‘共鸣罗盘’,或许能在接近目标时提供指引。”
叶懿愫接过那三枚不过巴掌大小、指针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表面铭刻着与碎片相似纹路的罗盘,点了点头:“有劳了。” 她看向一旁闭目调息的玄夜,“感觉如何?”
玄夜睁开眼,眸中幽暗平和:“无碍,些许损耗,不影响行动。” 他的目光落在那三枚罗盘上,能隐约感觉到其中一丝与自己永夜之力同源的微弱牵引。
苏沐默默地将准备好的几种恢复神识、稳固神魂的丹药塞进玄夜手中,低声道:“一切小心。”
玄夜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将丹药收起。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寂灭山脉边缘,一处相对平坦、已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线条流畅、泛着淡淡蓝光的“破浪号”探索法舟静静悬浮,离地三尺。舟身长约十丈,符文缭绕,两侧有如同鱼鳍般的翼板,显然是针对水域与混乱空间环境特制。
叶懿愫、玄夜、苏沐、青岚、墨辰,以及十名精擅水战、阵法或拥有特殊探查能力的元婴期修士,作为先遣小队成员,立于法舟之前。这十人皆是联盟核心骨干,对叶懿愫与玄夜抱有绝对信任,眼神坚定,并无半分犹豫。
凌昊拖着伤体前来送行,他用力拍了拍胸口,对叶懿愫道:“盟主放心,家里有我老凌看着,那些宵小翻不起浪!你们一定平安回来!”
叶懿愫郑重颔首:“后方,就交给你了。”
她没有再多言,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队员,清喝一声:“登舟!”
众人身形闪动,依次落入破浪号。叶懿愫立于舟首,玄夜与苏沐立于其侧,青岚与墨辰则迅速进入核心操控室,检查最后一遍阵法与导航系统。
“阵法运转正常!”
“导航星图已载入!”
“灵力核心输出稳定!”
一道道确认声通过传音法阵汇至舟首。
“出发。”
随着叶懿愫一声令下,破浪号周身符文骤然亮起,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化作一道蓝色流光,撕裂尚未完全散尽的战场煞气,朝着东南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法舟内部空间经过阵法拓展,比外观看起来宽敞许多。众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检查随身法器,气氛沉凝而专注。
叶懿愫站在舟首,透过前方以水晶琉璃配合观测阵法打造的舷窗,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依旧满目疮痍的大地,心中思绪翻涌。从清虚门覆灭,到流亡崛起,再到如今肩负整个九寰的希望,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而前方的陨星海,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何等景象?
玄夜静立一旁,目光看似落在虚空,实则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细致地感知着法舟内外每一丝能量的流动与变化。他的永夜之力对于各种负面能量与隐藏的恶意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苏沐则坐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灵语者的天赋让她能隐约“听”到法舟划过天际时,与天地灵气的摩擦声,以及远方那越来越清晰的、属于陨星海的混乱“杂音”。
航行起初数日,风平浪静。下方山河渐次后退,人烟愈发稀少,天地间的灵气也似乎变得稀薄而惰性。
直到第五日清晨,站在舷窗前的修士发出一声低呼:“看前面!”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天际尽头,原本蔚蓝的天空被一片无边无际的、铅灰色的混沌所取代。那混沌并非乌云,而是一种仿佛凝固了的、沉重压抑的能量屏障,隐隐有扭曲的电光在其中闪烁。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一股令人心悸的混乱与吞噬感已然扑面而来。
陨星海,到了。
“减速,启动一级防护。” 叶懿愫冷静下令。
破浪号速度骤降,舟身亮起的蓝色光罩变得更加凝实。随着不断靠近,那铅灰色的混沌愈发清晰,仿佛一片笼罩了整个海域的巨型幕布,隔绝内外。靠近边缘区域,可以看到一些破碎的岛屿如同幽灵般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其上毫无生机,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仿佛被无形之力拉扯过的植被残骸。
“空间褶皱开始出现,导航阵法受到干扰。” 青岚的声音从操控室传来,带着一丝凝重。
墨辰面前的共鸣罗盘,指针开始微微颤动,指向灰雾深处的某个方向。
“按照星图指引,进入。” 叶懿愫道。
破浪号不再犹豫,一头扎进了那片铅灰色的混沌之中。
霎时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光线被急剧削弱,四周是一片昏沉沉的灰暗,神识探出如同陷入泥沼,受到极大压制。耳边传来各种诡异的声响,似是狂风呼啸,又似是万鬼哀嚎,更夹杂着空间被无形之力撕裂、重组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法舟的防护光罩上,开始不断荡漾起细密的涟漪,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从四面八方挤压、撕扯。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玄夜微微蹙眉,他的永夜之力在这里似乎如鱼得水,感知范围远超他人,但也因此,他“看”到了更多——那些隐藏在灰雾深处、如同水蛭般吸附在空间褶皱上的、丝丝缕缕的织噩者残留气息。它们并未主动攻击,却像是一张巨大的、沉睡的蛛网,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船舱内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昏沉的灰雾中,猛地亮起了数十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睁开的恶毒眼睛,带着纯粹的、对生灵的憎恶与饥渴,飞速朝着破浪号扑来!
那是一只只形似蝠鲼、却通体由扭曲能量和骸骨构成、翼展超过三丈的诡异生物!
“敌袭!准备迎战!” 叶懿愫厉声喝道,星源核心的光辉在她掌心隐现。
而与此同时,在寂灭山脉联盟大营,某个偏僻的角落,烈阳真人看着手中一枚刚刚接收到微弱传讯符文的法器,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计谋得逞的笑容。
“进去了就好…陨星海,可是个好地方…但愿你们,能活着找到想要的‘答案’…”
他指尖用力,将那枚传讯符文碾成齑粉。
第21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