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塞北军营。
也不知道是柳夏手劲太大了还是江子正身体不好,他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欸?醒啦?”海勒森坐在他对面,头一点一点的,本来都快睡着了,看到江子正清醒了自己也猛然清醒过来,“你睡了三天呢。”
江子正心想我那是“睡”了吗?我都感觉自己快过去了。
“你是谁?”江子正不认识海勒森,警惕地环顾四周,“我没见过你?”
海勒森才不管江子正见没见过他,反手抄起一截绳子将他死死捆起来,任江子正如何挣扎都不松开,最终将他捆成一个大麻花。
“丢你老母!”江子正见挣扎无用,气急败坏,用粤语骂道,“你个扑街、冚家铲、食屎啦你!!!”
海勒森听不懂粤语,但他知道江子正此刻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不过他不甚在意,拎着一截绳子就将江子正提起来:“有什么话到商将军跟前儿说去吧。”
“我丢!!!”
……
“商将军,王上,”海勒森将江子正丢到他俩面前,声音毫无起伏,“他醒了。”
“我丢你老母放开我!!!”江子正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喊。
“呦,还挺狂啊。”商闻秋罕见地笑了一下,一脚踩到江子正胸口上,微微用力,“再骂啊。”
江子正被他踩得喘不过气,也就不动了,但那张皮肉狰狞的脸显然还是写满了“不服气”三个字。
“辛苦啦海勒森。”商闻秋反手从腰侧的荷包里掏出几串铜钱,丢给海勒森,“给你的。”
海勒森伸手接住,偷偷看了柳夏一眼,见柳夏点头才敢收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向商闻秋道了谢便出去了。
他刚出去,就碰上了抱着两坛“兰陵王”到处晃悠的花边。
“欸,怎么样怎么样?”花边也看到他了,转头问道,“那个江子正好不好搞啊?”
“他骂我。”海勒森声音沙哑,“骂得好脏。”
花边义愤填膺,抓住海勒森的手,给他塞了一坛“兰陵王”,怒骂:“好歹是读过书的人,什么素质啊真是,这个倒头鬼……”
“算了算了,你消消气。”海勒森一手抱着“兰陵王”,一手被花边握着,“阿布呢?咱俩要不要去看看阿布?”
“啊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花边拉着海勒森就走,“我跟你说他可烦人了,现在嚷嚷着要他的笛子,我拿竹子给他削了一个他还不要。”
“我跟你去哄。”
————
商闻秋和柳夏已经审了半天,江子正就是死不承认,他俩一时间有些头疼。
“欸,我有一计。”商闻秋忽然心生一计,勾勾手示意柳夏过来。
柳夏真的贴过来了。
商闻秋伏在柳夏耳边说了什么,柳夏点点头。
“我再问你一次,江子正。”商闻秋故意强调“江子正”三个字,“你和江子忠到底是什么关系,江子正?”
柳夏在旁边附和:“江子正。”
江子正的表情一时有些失控,他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过“江子正”三个字了。他以“江子忠”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把自己当成江子忠了,都忘了自己根本不是江子忠,只是一个江子正。
江子忠有钱有权有颜有才华,是风光无限、年少成名的兵部侍郎、天子近臣;是岭南的穷山恶水里长出来的青松;是大汉无数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但江子正呢?就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而已。
他用着江子忠的身份万众瞩目、众星捧月惯了,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拨开表皮,毫无准备的内在暴露在阳光下,狠狠灼了他一下。
他骤然从天际跌落泥潭。
“……我是江子正。”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江子正就是江子正、江子忠就是江子忠,他不承认也没办法,“我是……广州的江子正。”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名字好沉。
“这就对了嘛江子正,”商闻秋眉眼弯弯,“人啊,还是要认清现实。”
“江子忠是我哥,我们是双生子。”江子正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说出来的,反正说了就是说了,什么心理还有什么所谓吗?
商闻秋知道自己这招“心理博弈”是赌对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好,下一个。既然是双生子,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不明白,”江子正眼神空洞,他已经听不懂弯弯绕绕的话了,“你说清楚。”
“你吧……”商闻秋不想过多刺激他,勉强找了个柔和点的方式问,“长得和你哥哥……不太一样。”
“我也记不清具体多大了,反正就是小时候家里半夜走水,他在睡觉没反应过来,等他睡醒了火势早就蔓延到屋顶上了。”江子正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仿佛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我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将他救了出来,烧毁了自己的脸,但是救了个人出来,应该还是很值得的。”
剩下来的商闻秋大概猜出来了个所以然来,但他还有一事不明,问:“‘换皮画骨’,你是在哪学的?”
“……本来就是南疆秘术,”江子正嗤笑一声,“我会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的‘判官笔’是……?”
“武器营打铁的时候我偷偷让人给我打的,之前刚打好你就来了,赶巧了。”
“所以这么多年,在北边跟那些少数民族暗通曲款的……”商闻秋略一思索,道,“是你而非江子忠,对吧?”
提到江子忠,江子正就清醒了,但现在清醒已然为时已晚。
“我不知道。”江子正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推脱的方式,“你别问了。”
商闻秋知道现在再套估计也套不出什么话了,摆摆手让他停下:“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江子正,大汉的聪明人不止江子忠一个。”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干嘛?”江子正自暴自弃了。
“我本来想策反你的,但现在感觉不太现实。”商闻秋故作惋惜,“你知道的,你太聪明了,我留你不得。”
“我可以去死,”江子正说,“但求你……留我哥条命。”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