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公馆,没有了往日的歌舞升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气息。
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看不见的眼睛。
每一阵风,都仿佛带着刀锋的寒意。
这里,是南造芸子为“鬼狐”精心准备的、最后的狩猎场。
书房内,紫檀木的书桌,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在蒂凡尼台灯那柔和的光晕下,反射出沉稳而又内敛的光泽。
丁默邨换上了一件他最喜欢的、由杭州织造局特供的暗金色丝绸长衫,姿态雍容地坐在主位上。
他像一个即将检阅自己战利品的帝王,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的微笑。
南造芸子则像一尊冰冷的、没有生命的雕像,静静地站在书房的角落里。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即将走进来的女人。
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今晚,无论那只狐狸,耍出什么样的花招,都注定插翅难飞。
“吱嘎——”
书房的门,被缓缓地推开。
林薇,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的旗袍,脸上未施粉黛,神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认命般的坦然。
她对着两人,微微欠身。
“丁部长,南造小姐,我来了。”
“林小姐,果然守时。”丁默邨抚掌笑道,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请坐。”
林薇没有坐。
她只是看着丁默邨,开门见山地说道:
“丁部长,在我履行我的承诺之前,请您,先履行您的承诺。”
“好!爽快!”丁默邨最喜欢这种直接的、充满了欲望的交易。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前,脸上充满了炫耀的神情。
他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林薇的视线。
然后,蹲下身,在书桌右侧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雕花处,用一种复杂的手法,轻轻敲击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
一个伪装成书桌侧板的秘密暗格,无声地滑开。
丁默邨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沉甸甸的、由黄铜打造的、做工精良的备用钥匙。
他将钥匙,在林薇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林小姐,请看。
这,就是打开我们未来财富之门的‘金钥匙’。”
然后,他便转身,走向那个立在墙角的、巨大的德国克虏伯保险箱。
林薇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前,目光,落在桌上那座由德国工匠手工打造的、镶嵌着宝石的、精美绝伦的地球仪上。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女人对精美事物的、无法抗拒的痴迷表情。
“天哪……这……这太美了……”她伸出手,仿佛想要去触摸,却又因为敬畏而缩了回来,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她的这个动作,成功地,将南造芸子的部分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她看着正在用钥匙,准备打开保险箱的丁默邨,脸上立刻切换成那种充满了崇拜和仰慕的表情。
她端起桌上早已为她备好的、一杯价格不菲的法国勃艮第红酒,快步走了过去。
“丁部长!
能与您这样的人物合作,共创大业,是浣云三生有幸!
这杯酒,我敬您!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旗开得胜!”
她的声音,清脆,充满了激情。
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
正好,是在丁默邨即将将钥匙插入锁孔,精神最集中的那一刻。
丁默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敬酒”,搞得一愣。
随即,巨大的虚荣心,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钥匙,转过身,接过另一只酒杯,准备与这位即将归顺的美人,共饮一杯。
就在两人碰杯的瞬间!
林薇的手腕,极其轻微地,向下一沉,看似是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哎呀!”
她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
整杯殷红的、价格不菲的酒液,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地,全部泼在了丁默邨那件昂贵的、浅金色的丝绸长衫的前襟上!
“我的衣服!”
丁默邨勃然大怒!
他最重“体面”,这无异于当众让他出丑!
“废物!都是废物!还不快叫人进来!”他对着门外,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了一阵可控的、却又足以分散所有人注意力的混乱。
管家和两名仆人,立刻闻声冲了进来。
而其中一人,正是那名在公馆里工作了五年、沉默寡言的哑巴仆人——老徐。
他提着一个专业的、用来处理特殊污渍的清洁箱,第一个,跪在了丁默邨的面前。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最擅长处理这种名贵的丝绸面料。
林薇立刻进入了“惊慌失措”的影后模式。
她一边不停地、带着哭腔地道歉,一边主动上前,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手帕,为丁默邨擦拭着。
“丁部长!对不起!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太激动了……”
她甚至还“笨手笨脚”地,差点碰倒了旁边那座价值不菲的青花瓷花瓶。
丁默邨和南造芸子两人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了林薇的身上。
南造芸子此刻冷冷地观察林薇的每一个微表情,判断这究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还是一次愚蠢的、真的不能再真的意外。
......
那个跪在地上的、卑微得如同尘埃的哑巴仆人老徐,开始了行动。
他的身体,和那巨大的书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视觉死角。
他用一块特制的、能吸收光线的黑布,短暂地遮挡住了书桌下方。
他看到了林薇之前在欣赏地球仪时,悄悄用指甲缝里的荧光粉末,留下的那个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弱光芒的标记。
他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秘密暗格的开关。
打开,取出黄铜真钥匙。
同时,从他那个塞满了各种清洁剂和毛刷的、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清洁箱的一个特制夹层里,拿出那枚早已准备好的和田玉“伪钥匙”。
放入,关上暗格。
黄铜真钥匙,则被他顺势,藏入了清洁箱里另一处更深的、装满了脏污抹布的夹层之中。
做完这一切,老徐处理完了丁默邨衣服上的污渍。
他站起身,对着暴怒的丁默邨和一脸嫌恶的南造芸子,用手语,谦卑地比划了一下,表示已经处理干净。
在起身时,他用擦拭书桌的抹布,在书桌的右下角,按照与林薇事先约定的暗号,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代表“任务已完成”的水渍印记。
随后,他提着他的清洁箱,像往常一样,卑微地、沉默地、如同一个透明人般,躬身退下,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混乱过后,丁默邨看着自己那依旧留有淡淡酒渍的衣服,早已没了再炫耀“协议”的心情。
他余怒未消,对着林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滚!今天算你倒霉!
协议的事,明天再说!”
林薇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如蒙大赦的、劫后余生的表情。
她对着丁默邨和南造芸子,连连鞠躬道歉,然后,才带着一脸的“后怕”和“歉意”,狼狈地,退出了这间充满了杀机的书房。
而书房里,南造芸子看着林薇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酒渍。
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眸子里,又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她总感觉,今晚,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她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