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芷涵的生日派对,落下了帷幕。
宾客散尽。
第二天,傍晚,七点五十分。
“丁部长,芸子小姐她……真的不舒服吗?”宫本少佐站在别克轿车的门边,看着主楼二楼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关切和疑虑。
“唉,女人家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丁默邨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催促道,“领事馆那边还等着,我们走吧。”
他心里清楚,南造芸子所谓的“身体不适”,不过是个借口。
这条来自东洋的毒蛇,显然是对昨夜那场“意外”心存芥蒂,不放心他这座“金库”的安全。
丁默邨对此虽有不满,但也乐见其成。
他巴不得南造芸子用尽全力,将他的公馆变成一座真正的铁桶,这样,他藏在里面的秘密,才算真正的安全。
车队,在一众保镖的护送下,缓缓驶离。
二楼书房的窗后,南造芸子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猎物们,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
她已经加强了双倍的安保力量,并亲自坐镇,她倒要看看,今晚,到底是哪条不知死活的鱼,敢来咬她撒下的钩。
与此同时,公馆的另一侧客房。
林薇也刚刚结束了她的“表演”。
她以“为表哥寻找救命药盘尼西林,刻不容缓”为由,向丁芷涵“含泪”告别。她言辞恳切,说自己不能再麻烦丁家,必须立刻去公共租界的黑市碰碰运气。
丁芷涵被她的“姐妹情深”和“对亲人的责任感”深深打动,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主动地,将自己那辆平时最喜欢的、小巧玲珑的奥斯汀轿车的钥匙,塞到了林薇的手中。
“浣云姐姐,你开我的车去!比叫黄包车安全!也快!”
林薇推辞不过,最终“感激涕零”地收下了。
当林薇驾驶着那辆小巧的奥斯汀,缓缓驶出蔷薇公馆的侧门时。
黑暗中,两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雪佛兰,立刻像猎犬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场明面上的追逐战,正式拉开序幕。
公馆内部。
八点二十分。
护送丁默邨的车队中,负责外围警戒的王坤,准时地,通过无线电,向公馆内部,通报了车队已经安全抵达日本领事馆的消息。
随即,他下令,公馆的安保系统,正式切换为最高级别的“夜间防御模式”。
各个岗哨之间,开始了短暂的、流动的交接。
这,就是林薇在电话里,告诉丁芷涵的、唯一的“行动窗口”!
丁芷涵的卧室内,她紧紧地捏着那两件小小的“凶器”,手心里,全是冷汗。
林薇已经走了,现在,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她没有选择刁蛮的吵闹,而是换上了一副悲伤而又憔悴的表情,手里还端着一碗早已冷掉的、一口未动的燕窝。
她径直,走向了她父亲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正是王坤那名最信任的副手。
“大小姐,老板吩咐过……”副手立刻上前,试图阻拦。
“滚开!”丁芷涵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悲怆。
她抬起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副手。
“我爸爸为了他的生意,要把我卖了!
我难道连进他的书房,看看我妈妈留下来的遗物,跟她说几句心里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她指着手中那碗燕窝,“他只记得让我喝燕窝,却忘了,我连生日蛋糕都吃不下!”
副手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小姐,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丁芷涵没有再给他犹豫的机会。
她推开他,用备用钥匙,打开了书房的门,闪身而入,然后“砰”的一声,从里面反锁。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影。
丁芷涵的心脏,狂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知道,自己只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她冲到书桌前,打开暗格,露出了那个冰冷的保险箱。
她颤抖着手,将那块嚼软了的口香糖,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那个微小的备用钥匙孔里。
由于过度紧张,她的动作有些慌乱。
在用发夹取出口香糖模具时,她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咔哒”一声,不慎地,在钥匙孔那黄铜的边缘,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划痕。
同时,一小片带着薄荷香气的、黏糊糊的糖渍,也无声地,黏在了锁芯的最深处。
她将这个小小的、承载着无数秘密的“模具”,迅速地,藏进了她从书架上取下的、那本厚重的家庭影集的最后一页夹层里。
就在她做完这一切,准备离开时。
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发软的腿,不慎,碰到了书桌的桌腿。
桌上,一支用来签署文件的、派克牌的钢笔,骨碌碌地,滚落到了地上。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是那样的刺耳!
“大小姐?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那名副手警惕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同时,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他要进来了!
丁芷涵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当场尖叫出声。
她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完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
她急中生智,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桌上那碗冰冷的燕窝,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泼了过去!
然后,她抱着那本影集,蜷缩在书桌的角落里,发出了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充满了绝望的哭声!
当那名副手,和闻讯赶来的王坤,撞开书房的门时。
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们的大小姐,浑身狼狈地,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哭得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孩子。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燕窝瓷碗,和那支滚落在地毯上的钢笔。
王坤和副手,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躲在不远处,另一间客房的窗帘后,用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南造芸子。
她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但她还是对着藏在袖口的微型通话器,下达了命令:
“一号车,二号车,继续跟踪那辆奥斯汀。我要知道,她去的每一个地方,见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