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窗外,那场属于名流的盛宴,依旧在悠扬的华尔兹舞曲中,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但蔷薇公馆二楼的这条走廊,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与楼下的喧嚣彻底隔绝,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王坤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铁塔,亲自守在丁芷涵的卧室门口。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同样精悍的便衣保镖。
丁默邨的命令,是“软禁”。
而王坤,则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将这个命令,执行得滴水不漏。
卧室里,丁芷涵早已没有了刚才那副与父亲顶撞的“英勇”,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后怕和不安。
“完了,完了……浣云姐姐,我爸他……他肯定是起疑心了!
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
林薇坐在那张柔软的、铺着蕾丝花边的沙发上,姿态依旧优雅。
她的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一个被卷入豪门风波的“无辜者”的惊魂未定。
但她的内心,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冷静地分析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和接下来的每一种可能。
丁默邨的反应,比她预想中,还要激烈。
这恰恰证明,那份协议,对他而言,重要到了可以让他不惜冒着与女儿决裂的风险,也要严守秘密的地步。
而他最后的“宽容”,也并非是真正的放过,而是一种更阴险的、属于猎人的“圈养”。
“芷涵,你别怕。”林薇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丁芷涵那冰冷的手,声音温柔,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丁部长他……他只是在气头上。
毕竟,我们闯入了他的禁地,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就在丁芷涵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时。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王坤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出现在了门外。
“林小姐,我们老板,有请。”
丁芷涵的脸,“唰”的一下,又白了。
“我爸他……他还要做什么?!”
林薇的心中,冷笑一声。
“没事的,芷涵。”林薇拍了拍丁芷涵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淡紫色的晚礼服,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独自一人,走出了卧室。
这是二楼一间更为僻静的、充满了东方古典韵味的小会客厅。
会客厅里,没有西式的沙发,只有一套由名贵红木打造的、古色古香的茶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上等武夷山大红袍的、醇厚的茶香。
丁默邨已经换下了一身西装,穿上了一件宽松的、绣着暗纹的丝绸长衫。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正在用一套紫砂茶具,专注地冲泡着功夫茶。
他那副姿态,不再是刚才那个暴怒的“家主”,而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学者”。
“林小姐,请坐。”丁默邨头也不抬,用茶夹,将一只小巧的闻香杯,推到了林薇的面前。
“尝尝。
我这大红袍,是武夷山那几棵母树上,今年刚出的新茶。
整个上海滩,能喝到的,不超过十个人。”
他的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施舍和炫耀。
林薇没有坐下。
她只是站在那里,对着丁默邨,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
“丁部长,今晚的事,都是浣云的错。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只求您,不要再责怪芷涵妹妹。她……她只是个孩子。”
丁默邨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美人,心中那股属于男性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这种掌控一切,让一个高傲的、美丽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予取予求的感觉。
“呵呵,林小姐言重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孩子嘛,不懂事,总是难免的。
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吧。我们,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谈谈生意。”
林薇这才缓缓地,跪坐在了蒲团上。
“我听芷涵说,林小姐的家族,在南洋,是做香料和橡胶生意的?”丁默邨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林薇面前,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家父在世时,留下了一些薄产。”林薇低眉顺眼地回答。
“那林小姐这次回到上海,是准备,将家族的生意,也扩展到国内来吗?”丁默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浣云一介女流,哪里懂得什么生意。”林薇脸上露出一个羞涩而又无奈的苦笑,
“只是,家父临终前,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能为国家,做些事情。
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在上海,投资一些实业,比如……纺织厂,或者面粉厂之类的。
也算是,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丁默邨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他缓缓地,放下了茶杯。
“林小姐,有这份心,是好的。
只是,如今这上海滩,不太平啊。”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充满了过来人的“提点”和“暗示”。
“做生意,光有钱,有爱国之心,是不够的。
你还需要,有靠山。”
他看着林薇,那双精明的眼睛,像两把手术刀,试图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尤其是,像纺织和面粉这种,关乎民生的生意。
这背后的水,深得很。
没有官方的背景,没有军队的关系,你那些钱,投进去,只会像石子扔进大海,连个响声都听不到,就被那些大大小小的鲨鱼,给吞得一干二净了。”
他这是在敲打她,也是在向她,展示自己的“实力”。
林薇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恍然大悟”和“后怕”的神情。
她看着丁默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求教的、崇拜的光芒。
“那……依丁部长的高见,浣云,该如何是好呢?”
“很简单。”丁默邨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一个正在指点迷津的“人生导师”,
“你,和我合作。”
他看着林薇,终于,露出了他那属于豺狼的、贪婪的獠牙。
“我,有官方的背景,有军队的关系,更有……日本朋友的支持。
你,有南洋的资金,有爱国的名声。
我们两家,如果能联起手来。
我保证,不出三年,整个上海滩的纺织业,都将是我们丁、林两家的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