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死水般的绝境。
没有激起更多的讨论,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赵峰,第一个走上前,将自己那只布满伤疤的大手,覆在了林薇的手上。
“老板,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他的回答,简单,直接。
这是属于军人的、最纯粹的信任。
燕子,第二个走上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默默地,叠了上去。
对他而言,林薇在哪,他的“家”,就在哪。
最后,是苏曼卿。
她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但她看着林薇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将自己那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也覆了上去。
“生死与共。”
她轻声说。
四只手,代表着四颗已经准备好面对任何结局的心,紧紧地叠在了一起。
既然决定要赌,那就要选一个最好的“荷官”。
林薇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那封石破天惊的报告,连黄山官邸的门房都到不了,就会石沉大海。
她需要一个,分量足够重,身份足够超然,并且能将这份报告,绕开所有中间环节,直接递到委员长本人案头的……“邮差”。
整个重庆,有这个资格和胆量的人,只有一个。
龙啸天。
……
“龙园”,书房。
当龙啸天听完林薇那堪称疯狂的计划后,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半晌。
“丫头……”
他放下茶杯,声音沙哑。
“你这是在走钢丝啊。不,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捅天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扇朱红色的高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雷霆之怒。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龙大爷,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
林薇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与其坐以待毙,被那些人,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悄无声息地碾死。”
“我宁愿选择,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轰轰烈烈地,烧成灰烬。”
龙啸天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当年,还要疯狂,还要决绝的年轻女人。
他那颗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枭雄之心,仿佛也重新被点燃了。
他知道,林薇赌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命。
也是他儿子的仇,和他“仁义社”未来的……命运。
他,已经和这把刀,绑在了同一架战车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
许久,他站起身,重重地一拍桌子。
“我这一辈子,什么都赌过,就是没赌过‘天’!”
“今天,我这条老命,就陪你这个丫头,赌一把!”
他没有再犹豫,立刻启动了他这一生中,隐藏得最深,也最危险的一条人脉。
那不是军政界的任何高官。
而是一位,早已不问政事多年,隐居在山城里,潜心修道的前清元老。
一位,据说,曾与委员长本人,有过“布衣之交”的……帝师。
只有通过他,这封信,才有可能,越过戴笠、周、郑这三座大山,直达天听。
……
当天深夜。
一份经过重新整理和措辞的、绝密的报告,被送了出去。
这份报告的封面,没有写任何“检举信”或者“陈情书”。
它的标题,是:
“军委会特派调查组组长林薇,泣血自首书”。
林薇,没有在报告里,扮演一个邀功的功臣。
她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最低的、也最安全的位置。
她在信中,以一种极其悲壮,又极其忠诚的口吻,详细地,坦白了自己从被戴笠当成“黑刀”使用,调查谭家麟和潘鹤年开始。
到被周上将和郑院长,两派势力,当成政治内斗的工具,互相算计,互相利用的全过程。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深陷政治漩-涡,为求自保,更为保全“党国机密”不被派系斗争所利用,不得不……“冒死越级上报”的忠诚下属形象。
她没有去评判任何一位高官的是非对错。
她只是,将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烫手山芋,都原封不动地,摆了上去。
她将那个最难的选择题,直接丢给了那位,最高裁-决者。
“……职虽万死,不敢因一人之荣辱,而使党国之干城,互相倾轧,令日寇坐收渔利……”
“……职更不敢因一己之安危,而使‘高明远’此等巨奸国贼,盘踞中枢,动摇国本……”
“……今将所有罪证,一并呈上。所有罪责,林薇一人承担。生死荣辱,皆听领袖裁决。”
信的末尾,是林薇的亲笔签名,和一个鲜红的……指印。
……
密报,被成功送达。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整个重庆高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身处权力中心的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的水面下,正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超级风暴。
第二天傍晚。
戴笠,周上将,郑院长,三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委员长的侍从室,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请”进了黄山官邸。
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他们,被变相软禁了。
而林薇和她的团队,则接到了来自侍从室的、唯一的指令。
“原地待命,静候发落。”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等待,是最漫长的煎熬。
他们不知道,在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后,正发生着怎样的雷霆之怒。
也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来自最高领袖的嘉奖,还是……一纸将他们所有人,都送上刑场的枪决令。
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武器,擦拭到了最亮。
做好了,迎接任何一种结局的……最后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