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密道中沉闷的空气裹挟着尘埃的味道,你一把扯下身上那套繁复的巫女服饰,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将胸腔里那股由羞恼和疲惫混合的情绪挤压出去。
那只屑狐狸……分明只需指点巫女应有的仪态便足够了,却偏偏要连那祭祀神乐舞步也一并传授。旋转、屈伸、摇曳……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促狭的笑意注视下变得笨拙不堪。
你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绫华,如今的她,又会是怎样的光景?那双映着月华的眸子里,可还会偶尔掠过一丝与你相关的忧思?
你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些不合时宜的、近乎奢侈的幻想从脑海中驱逐。
你目光投向密道深处,那里,幽暗的光线下,整齐地摆放着神里绫人为你备好的“答案”。
那柄名为【神陨】的太刀静卧于鞘中,刀鞘古朴,却隐有寒芒流转,仿佛封印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一旁是一套毫无累赘的黑色潜行衣,每一处剪裁都只为极致的隐匿与爆发。
忍者包里,苦无与手里剑的刃口在微弱光线下划过冷冽的弧线,它们沉默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最让你呼吸一滞的——是那枚静静躺在黑色服饰上的、颜色已然褪淡的蓝色御守。
指尖触及那略显粗糙的织物,一段被海浪与雷霆淹没的记忆骤然苏醒。
这是华代夫人临终前紧紧放入你手中的祝愿,那位温柔而坚韧的女性,希望你能如你的名字一般,一生平安,逢凶化吉。
你本以为它早已遗失在那场八酝岛的惊天雷暴之中,或是沉入了冰冷彻骨的海底……
你从未想过,它竟还能重回你的掌心。
“绫人兄……”
你低声喟叹,声音在寂静的密道中激起轻微的回响: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原来,你偷偷重返幕府军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他的眼睛。
这枚御守的失而复得,胜过千言万语,既是无声的慰藉,亦是沉重的托付。
此刻,你只需在这片阴影中静候。按照绫人的谋划,当时机成熟,终末番的忍者便会传来信号。届时,这座承载着神里家荣耀与悲欢的屋敷,所有的出口将被彻底封锁。
它将不再是稻妻贵族风雅的象征,而会化身为一座决绝的狩猎场,一场针对腐朽与罪恶的、不容任何逃脱的终末审判。
华灯初上,神里屋敷的宴会厅内烛火摇曳,将精致的屏风与漆器映照得流光溢彩。
空气中弥漫着樱饼的清甜与清酒的醇香,然而推杯换盏间的笑语之下,流动的却是关乎稻妻命运的暗潮。
神里绫人端坐主位,指尖轻叩釉色温润的茶杯,唇角噙着一贯的温和笑意,正与一位鬓角花白的幕府元老交谈。
“眼下稻妻百业待兴,锁国令留下的创伤,并非一纸文书便能抚平。”
元老叹息道,目光却锐利地投向绫人。
“大人所言极是。”
绫人轻笑,眸色如静水深潭:
“固步自封绝非【永恒】真意。与其沉湎旧日荣光,不如思考如何让稻妻的船只,再次勇敢地驶向雷鸣海之外的世界。”
他语调和缓,言辞却如出鞘的刀锋,清晰划出他的立场与野心。
席间顿时静默数息,几位重臣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恰在此时,庭中太鼓一声沉鸣,悠远肃穆——祭祀的神乐开始了。
八名白衣绯袴的巫女缓步登场,手持神乐铃与桧扇,随着幽玄的韵律翩跹起舞。
她们的舞步庄重典雅,每一次顿足、回旋,都精准契合鼓点与笛声,宽大的袖摆荡开层层涟漪,仿佛在月光下盛放的优昙婆罗花。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
唯独神里绫华,虽端正跪坐于兄长下首,视线落在庭中,琉璃般的蓝眸却已失了焦距。
巫女们摇曳的身姿,与她记忆深处那个月夜下的身影缓缓重叠——那时,她为一人独舞,月光如水,倾泻在他肩头,他眼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柔和与...痛楚。
巫女的一个转身动作,与她当年为他跳的“白鹭之舞”中的某个姿态极其相似。
她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仿佛能再次感受到那时空气中微凉的夜风和自己急促的心跳。
眼前是繁华盛宴,耳畔是关乎家国未来的宏论,一片喧嚣中,她却只觉得一种刻骨的孤独。
那个曾与她月下对谈、共享片刻宁静与脆弱的人,如今已天人永隔,甚至无法正大光明地被提及。
“佑哥哥…若你在此,见到如今的稻妻,见到兄长为之筹划的未来,会感到欣慰吗 ?”
她在心底无声叩问,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一抹极淡的哀愁终究未能完全掩饰,如薄雾般掠过她精心维持的端庄面容。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握着杯盏的手指稍稍收紧,指节透出些许青白。
神里绫人正从容回应着另一位大臣关于对外贸易的试探:
“与璃月的航路确应重启,南十字船队的骁勇与诚信,便是最好的桥梁。”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眼角的余光的却始终未曾离开妹妹。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绫华那瞬间的失神与哀戚,心中了然。他话音未落,便极其自然地侧首,对绫华温言道:
“绫华,可是觉得庭中风大?”
一句体贴的关怀,瞬间将可能引人注目的悲伤化解为对妹妹身体的寻常关切,同时也将她的思绪从危险的回忆边缘轻柔拉回。
绫华闻声微微一震,立刻抬眸,迎上兄长深不见底却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的目光。
她迅速重整仪态,唇角重新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轻声回应:
“多谢兄长关心,并无大碍。只是神乐之美,令人一时忘情。”
席间暗流依旧涌动,关于权力、未来、合作的博弈仍在言语交锋间继续。
但在这对兄妹短暂的视线交汇中,一份共同的、深埋于心失去与无言的默契悄然流淌。
神乐舞仍在继续,铃声清越,仿佛在祭奠无法言说的过去,也仿佛在祈愿一个仍需披荆斩棘方能抵达的未来。
一位身着绀色羽织、资历颇深的幕府元老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神里绫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与不易察觉的施压:
“绫人大人高瞻远瞩,重启与外界的联通确是大势所趋。然而,民间积弊已久,人心浮动,冒然开放航道,恐生变故。再者,如今海只岛兵戈未止,其心难测……维持足够的武备与内部‘整肃’,仍是当务之急。天领奉行肩负重责,九条大人,您认为呢?”
他将话题巧妙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九条孝行。
九条孝行指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酒杯边缘,闻言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并未立刻回答元老,反而直视神里绫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攘外必先安内。元老所言极是。稻妻的【永恒】,需要绝对的秩序与服从来扞卫。些许‘阵痛’在所难免,但若因惧怕动荡而放任自流,才是对将军大人意志最大的背离。”
他话语中的“阵痛”与“整肃”带着血腥味,显然意指仍在进行的、对眼狩令期间“不安定因素”的清算。
柊千里闻言,纤细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勘定奉行掌管财政与贸易,她深知锁国令对稻妻经济的桎梏。
她双手交叠于膝上,声音轻柔却清晰地说道:
“九条大人维护秩序之心,晚辈敬佩。然,民生多艰,商路闭塞已久,各町街商铺十不存三,百姓生计困顿。若内部始终紧绷如满弓,恐非长久之道。开放商港,流通物资,使民有所养,或许……亦是稳固【永恒】的基石?”
她的话语带着少女的怯意,但观点却直指核心,隐隐与九条孝行的强硬路线相左。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神里绫人,等待他的裁决——他总能以巧妙的方式平衡甚至引导这些对立的观点。
绫人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他执起酒壶,亲自为九条孝行空了的杯盏斟满清酒,动作优雅从容。
“孝行大人的忠诚与魄力,始终是稻妻的磐石。”
他先予认可,语气恳切,随即话锋如流水般悄然转向:
“千里小姐体恤民情,关心稻妻未来之生机,亦是一片赤诚。”
他放下酒壶,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二位所言,实则一体两面,皆为稻妻计深远。秩序与生机,并非水火不容。正如这庭中之舞,既有严格的仪轨法度,亦有抒情的灵动之美。”
他顺势以正在进行的神乐舞作比,巧妙无比。
“或许,我们可效仿此道——天领奉行继续负责肃清真正危及【永恒】的顽疾,雷厉风行,以儆效尤,此乃‘法度’。”
他看向九条孝行,微微颔首。
“同时,社奉行与勘定奉行可协同先行尝试有限度的开放。例如,优先恢复与璃月的部分特定商品贸易,由社奉行严格审核商会资质,勘定奉行制定新税则加以调控引导。既可缓解民生之苦,充盈国库,又能将外来之‘变’置于可控之‘笼’中。此乃‘灵动’。”
他微笑着看向柊千里:
“千里小姐以为此策可行否?至于海只岛……”
绫人略作停顿,目光变得深邃:
“武力威慑不可或缺,但或许亦可探求非战之道的‘共存’。毕竟,真正的【永恒】,应能包容皈依之下的些许不同之声。”
他最后看向那位挑起话题的元老,语气谦和却掷地有声:
“元老大人深谋远虑,依您之见,此等‘法度’与‘灵动’并重之策,是否更为稳妥?既能顺应时势,又能最大限度护持将军大人所期望的——稳定与繁荣并存的【永恒】?”
这一番话,既肯定了九条孝行的权力范围,又支持了柊千里的部分诉求,更将社奉行置于一个关键的协调与监管位置。
他将一个难题抛回给元老,言语间却已勾勒出一个难以反驳的、看似对各方都有利的完美蓝图。
席间再次陷入沉默,只余神乐悠扬。
九条孝行面色阴沉,缓缓饮下杯中酒,未再立即反驳。
柊千里则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几位重臣交换着眼神,皆知神里绫人再次以柔克刚,将会议的走向,牢牢掌控于他优雅的谈笑之间。
而稻妻的未来,就在这看似风雅闲谈的宴会之上,被悄然重塑。
空气凝滞如铁,烛火在鎏金灯盏中不安地跳动,将神里绫人冷峻的侧影投在屏风上。他对面,那几位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的老臣面色倨傲,指尖轻叩案几,仿佛在聆听一场无谓的孩童戏言。
“社奉行大人。”
为首的柊家老臣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他缓缓伸出手,将那份写满了改革条款的卷轴如弃敝履般推开,仿佛那上面的文字是多么的不堪入目。
“您所谓的【永恒】,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老臣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这动的可是稻妻数百年的根基——有些规矩,可不是您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轻易撼动的。”
面对老臣的冷嘲热讽,神里绫人并未动怒,他的面容依旧沉静如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慢慢地将视线从窗外那片黑暗的天空中收回来,落在了老臣身上,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根基?”
神里绫人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深意:
“若这根基已被蛀空,那么大厦倾颓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罢了。诸位大人,你们是愿意做那撑住梁柱的磐石,还是……与朽木一同化为齑粉呢?”
他的话语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虽然看似温和,却蕴含着无尽的威压,让人无法忽视。
然而,柊家老臣显然并不买账,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斥道:
“神里家的小子!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没有我们这些老臣,稻妻的商贸、军备如何能够正常运转?你难道还妄想只手遮天不成!”
面对老臣的怒喝,神里绫人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身姿挺拔如松。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场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座高山压卵般,沉甸甸地压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未想过。”
神里绫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清扫这庭院罢了。”
他并未提高声调,但守候在门外的终末番忍者已如鬼魅般现身,无声地封锁了所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