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兄,你为什么会在意多罗道君的事?是因为,你和叶野师兄一样,都不在乎你们的师尊,反而把道君,当成更重要的人吗?”
殷玄还在继续说,可这一回,他似乎真的说到了点上,让林刻不由得认真地看向殷玄的眼睛。
谢多罗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吧?
毕竟他没有爹,娘也跟没有一样,后来也改嫁了……
天行峰峰主?师尊?
一个收钱办事的而已。
也只有谢多罗,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真正的师尊……他的母亲林道英放弃了他,他的灵根体质曾经放弃了他,可……谢多罗没有。
如果没有他,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拿起剑。
在意?
应该在意的。
他这种冷心冷清的人,
或许没有多少,
因为他曾经窥探到过谢多罗的秘密,谢多罗思绪再三,挣扎万分,却还是没有杀他——因此,他知道了对方必死的结局,
但是……那该是一场盛大的祭典,
而不是不明不白的,
死在一个炉鼎手里。
他讨厌这种意外的事,
更讨厌被人蒙在鼓里……
殷玄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其实不在乎林烬霄的喜怒,你在乎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而不是叶野师兄在大殿上抛出的借口,对吗?”
“殷玄,”林刻终于开口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林刻眼中终于有情绪的波澜,殷玄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虽然不知道叶师兄隐瞒了什么。但我可以帮你撬开他的嘴,我是你如今知道,唯一的,可能让他说出真相的人……”
“林师兄,答应我刚才的条件。我可以立下心魔誓,必尽全力,从叶师兄那里为你探寻多罗道君陨落的真相。”
林刻对他的条件不置可否,只是点到为止地告诫:
“月仙楼是圣子此刻宴请萧琉铮的所在,就算我是他的对手,就算你与他关系匪浅,但你要我带你硬闯,这无异于在圣子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那又如何?他终究是你的表弟,你是他的亲人,他真的会杀你吗?而我,也只是要带走我的……亲人。”
“亲人”二字出口,殷玄的声音终于带上了颤抖,那双冰冷的桃花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真切的水雾。
“萧师兄……他不仅是我的师兄,更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们在东州就相依为命,他护着我,我……我也只有他。林师兄,求你……帮帮我……我不能看着他……看着他……”
后面的话,他仿佛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啜泣。
林刻没有说话。
他对情绪极其敏感,殷玄此刻,明明就是半真半假的在演戏……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
他竟然真的以为林烬霄是“看重亲人”的人,难道殷玄和林烬霄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吗?
他好像,有点思路了。
“殷玄,我不是要反悔。我只是想把一切都说明白——你有没有想过,”林刻开口,缓缓侧过半边脸,阴影中他的眼神明灭不定,“萧琉铮,他根本就不需要你救。”
“你能看透一些我心底的执念,想利用它来达成你的目的。那你觉得……我能看不透萧琉铮吗?”
“凤阁是凤羽圣地的产业,月仙楼更是招待贵宾的顶级场所,不是你想的那些低俗的东西——”
“可这样的场合,对林隽他们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仙境,对你是所谓的龙潭虎穴……但对他萧琉铮而言,身负与圣主同源的金灵根,又是新晋金丹,前途无量……”
“林烬霄将他置于那里,固然有折辱和试探之意,但抛下的何尝不是真正的饵……只要萧琉铮,有一点想成为六峰弟子,拜到名师的想法,他就注定不能露怯,成为一个笑柄……”
“所以说,那你对他,可未必是牢笼,反而可能是……如鱼得水之地。”
“你说对吗?殷玄?”
林刻的目光落在殷玄终于不再那样平静的脸上:“你做的这些,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去把他‘救’出来,是他想要的吗?还是……仅仅是你自己想要的?”
“我……”殷玄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
林刻的话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兄长在那种场合会如何?
他从未细想过,也不愿意去细想。
可现在,他不得不去思考。
兄长……需要他救吗?
那个在凡俗就能带着他挣扎求生、在秘境绝境中也能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兄长……
真的会像他想象的那样,在凤阁中无助沉沦,等待他去“拯救”吗?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萧琉铮沉稳冷静的侧脸,想起对方在凡俗手起剑落的狠戾,与邪修,后来的萧公子如鱼得水的交锋……
那样的兄长,怎么会是任人摆布的弱者?
殷玄嘴唇微微翕动,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可,可是……”
“这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他永远是那个……我了解的,可以在身边的兄长……那个在凡界护着我的兄长……”
林刻看着殷玄眼中那份可以说的上是偏执的依赖和恐惧,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该做的提醒他已经做完了,
无论怎样的选择,殷玄应该都可以自己承受。
“方才你身体不适,我就已经传信了王霜宁师妹,”林刻适时的转移话题,说道,“她带着一个叫沈静的阵法师,此刻应该快到了。”
林刻侧身,让开了殿门的缝隙。
“我只能带你,还有那个王霜宁和沈静进凤阁。你亲自看一眼。殷玄,用你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他到底需不需要你‘救’。”
“然后,想好——”
“要不要出现在你的‘兄长’面前,要不要当众打扰他,破坏他可能正在编织的关系网,将他从那个他或许正努力融入的‘世界’里强行拖出来。”
林刻的声音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你要明白,你对他来说,此刻,在所有人眼中,包括在他自己需要维持的形象里,都只是他的一个……‘炼气期’杂役而已。”
“一个杂役,闯入圣子的宴席,要带走圣子正在‘提携’的天才……殷玄,你想清楚了吗?”
话音落下,林刻不再看他,率先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