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本能地感到寒意和恐惧,但他没有退缩,用力地点了点头。
叶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在欣赏殷玄此刻的挣扎。
终于,他开口道:
“我的确还有一法。能修补灵核、重塑生机的丹药,名为‘九转凝魂丹’。炼制此丹,需要一味核心灵植——幽魂兰。寻常丹药已无济于事。”
他顿了顿,看着殷玄骤然亮起的眼睛,继续说道:“幽魂兰……此物罕见,生长条件苛刻,需以特殊法门培育,耗费心神。我的确……曾经培育过。”
“但你也知道,我并非普通的杂役弟子。不错,我本是天行峰真传弟子,因故被罚看守药园五年。那些我耗费心血培育的灵植,包括那株成熟的幽魂兰,作为惩罚的一部分,早已全数上交圣地,如今……恐怕已被炼成丹药,或是收藏在库房深处。”
叶野的目光落在殷玄脸上,近乎残酷的坦诚道:
“而我手中,只剩下最后几粒……幽魂兰的种子,说来也巧,是小白最喜欢玩它,要不是小白,我连种子都留不下……”
“可惜……我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月之内,就再培育出一株新的、勉强足以入药的幽魂兰,这……就是现实。”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颗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却流转着暗紫色纹路的种子。
那独特的色泽和纹路,瞬间刺入殷玄的眼帘。
殷玄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他认识这颗种子。
不,不是王师姐给的吗?
是小白?
难道是小白在他整理种子时,调皮地叼着这颗黑乎乎的“小石头”混进他的灵田里的?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但小白玩得开心,他也就由着它了。
后来……后来它发芽了。
就在他那块田里,就在那些普通的星露草和赤阳花旁边。
他种活了。
虽然只是嫩芽,但他真的种活了。
他……他是有可能救小白的。
“叶师兄!我……”
殷玄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有!我种出来了!就在我的院子里!
然而,这狂喜的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便紧随其后,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小白偏偏在那时出现,救了他……
小白偏偏叼来了这颗种子……
叶师兄偏偏说需要幽魂兰……
而自己……
偏偏种活了它……
无数个“巧合”交叠在一起,缠绕上殷玄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野,想从对方脸上寻找一丝破绽。
可叶野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在殷玄心神剧震、疑窦丛生之际,叶野却已自然地收回了手掌,将那枚幽魂兰的种子重新收起。
他俯身,将那个盛放着昏迷小白的暖玉小窝抱了起来。
“殷师弟,小白的事,我会尽力。而你只是个凡人,不必再为这些忧心。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他抱着小白,目光落在殷玄苍白失神的脸上,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小白……说到底,不过是一只最普通的灵兽罢了。萧师弟天资卓绝,前途无量,待他出关,你只需开口,让他为你寻一只更温顺、更漂亮的灵宠便是。小白它……”
叶野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窝中气息微弱的小兽,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字字如刀刺入殷玄的心:
“这是它的命数。能为你挡下那一击,护你周全,对它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解脱”二字彻底击溃了殷玄心中那点因“巧合”而升起的疑虑和恐惧。
不,
不是解脱。
小白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
它不是什么“最普通的灵兽”,
它是唯一会主动亲近他、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小白。
兄长……
兄长或许有一天会给他买一只新的灵宠,但那绝不会是小白。
新的灵宠再好,也不是那个喜欢他做的饭,会在他种花时蹲在田边监工、会蹭他腿撒娇、会在他难过时安静陪伴的小白。
他不要别的,
他只要小白活过来。
难道在修仙者眼里,一条生命,一个陪伴,真的就如此……轻贱吗?
就像……就像他殷玄一样?
什么算计!什么巧合!什么怀疑!
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白死!
就在叶野抱着小白,转身似乎准备离开的瞬间——
“等等!”
殷玄猛地上前,抓住了叶野的衣袖!
“叶师兄!我……我种活了!那颗种子,幽魂兰,我种活了!就在我的院子里,它发芽了!”
“虽然……虽然只是很小的芽,但它真的活了,我能种活它的,叶师兄,你去看看吧,能救小白的……我一定能!”
他死死抓着叶野的衣袖,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要放弃它……求求你……不要放弃小白……也不要……放弃我……”
最后几个字,轻若蚊呐,却带着深入骨髓的悲鸣。
叶野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衣袖、哭得浑身发抖却眼神执拗的殷玄。
那张被泪水浸透的脸庞,在绝望中迸发出的惊人美丽和脆弱坚持,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叶野沉默地看着殷玄,目光深邃难辨,像是在审视一件珍宝,又像是在评估一场精心布局的棋局终于走到了关键的一步。
他最后在心里对殷玄说了一句,也是唯一一句没有诚意,全是形式的抱歉,才终于开口,疑惑道:
“殷师弟,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作为凡人之身,你能确定……确定自己真的自己种活了幽魂兰?”
殷玄用力地点头:“确定,就在我的院子里,叶师兄,你跟我去看看,它真的发芽了……我能感觉到,它是活着的。”
叶野的目光在殷玄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要穿透那层脆弱,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他点头,选择了相信:“好。我跟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