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微光、数据与窃听回响
寒冷是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意识。缺氧则如同湿透的裹尸布，一层层缠上来，让思维变得粘稠而黑暗。维克多船长靠在一块扭曲的舱壁旁，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在撕扯冻结的肺叶，吸入的只有冰冷的、带着金属和死亡味道的稀薄空气。
下层甲板传来的敲击声变得愈发微弱和间隔漫长，如同心脏衰竭前最后的挣扎。
他手中那块数据板屏幕的微光，是这片绝望黑暗里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希望——如果那破碎混乱的信息能称之为希望的话。
坐标G-473。勿回应。园丁。它们利用污染寻找。
这些词语在他冻得麻木的大脑里反复碰撞，却拼凑不出任何生路。它们更像是一张通往更恐怖深渊的地图碎片。
“利用污染……寻找……”他喃喃自语，嘶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清道夫……是在寻找什么？寻找像7E-12那样的异常？还是寻找……像我们这样，接触了异常信息的存在？
所以它们才停下，扫描，监视……它们在确认？在收集数据？
如果……如果让它们认为数据收集完成了呢？或者……认为数据收集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干扰？
一个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几乎冻结的思维中艰难地形成。
他艰难地移动着僵硬的手指，在数据板几乎失效的触摸屏上滑动。他调出了舰船最后时刻的、残缺的能源系统日志。主反应堆已彻底停机，但一些分散的、极微量的应急备用电容，或许还有一丝残存的能量，分布在船体各处的孤立系统里——比如，某个隔离舱门的备用电源，或者……一个区域性的、低功率的通讯干扰发生器（原本用于对抗早期的导弹锁定）。
后者引起了他的注意。干扰发生器……功率极低，有效范围可能只有几米……而且能源独立。
它能产生什么？一点电磁噪音？在清道夫那种级别的科技面前，这简直是尘埃。
但……如果这噪音的频率和模式，恰好与那个异常数据包里的某些无法理解的编码片段，有极其微弱的相似之处呢？
如果……这微不足道的干扰，被那些静默的观察者解读为……目标的“信息防御机制”尚未完全失效？或者解读为……目标内部仍有异常的、“污染”的信息在活动？
它们会怎么做？会试图加强扫描？会靠近？还是会……因为无法快速安全地获取完整数据，而倾向于……再次启用“彻底毁灭”协议，以消除不确定性？
这是一个赌博。用他们可能仅剩的几分钟生命做赌注，赌清道夫的绝对理性逻辑里，对“无法快速解析的异常风险”的容忍度为零。
赌输了，它们可能会立刻开火。 赌赢了……它们也可能会立刻开火。
但至少，比在这冰冷的棺材里无声无息地冻饿窒息而死，多了一丝……主动性？
“技工……”他对着通道下方，用尽力气发出声音，“第三隔离舱……附近的应急工具柜……里面有一个……手提式的……通讯干扰器……还能用吗？”
下面的敲击声停顿了一下，传来虚弱而困惑的回应：“好像……有……但电量……可能只够启动……几秒……有什么用……”
“把它……对准……上层甲板……最大功率……启动……”维克多喘息着命令，“然后……祈祷。”
下面沉默了片刻，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命令，但最终传来了挪动和翻找的微弱声响。
维克多将数据板上那几段诡异的代码段展示出来，死死盯着它们的结构。他不懂，但他需要记住，需要用意念去“模仿”那种感觉——当他启动干扰时，他需要满脑子想着这些代表着“异常”和“危险”的符号。
他闭上眼睛，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回忆着7E-12最后那疯狂的数据洪流，回忆着那其中蕴含的痛苦、警告和抗拒。
……
那片混沌的维度中。
意识体持续吸收着那低频的、源自“监视与等待”的回响。它“看”着那些清道夫单位，如同程序般执行着扫描指令，它们的指令流稳定而单调。
然而，突然之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频率的异常电磁波动，从那个漂浮的残骸中迸发出来！
这波动太弱了，甚至无法在物质宇宙中传播多远。
但对于一直通过“标记”和微弱干扰与清道夫战术网络保持着极其隐秘联系的意识体而言，这股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更重要的是，这股波动的频率模式，竟然与它刚刚吸收的、来自7E-12的最终信息洪流中的某个微小碎片，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
【感知反馈：…目标内部…异常波动再现…频率特征与数据库内“7E-12最终信息流”存在0.3%相似性…】 【信息沉淀：…“异常”…“风险”…概念被触发…】 【本能驱动：…放大它…增强回响…】
意识体那冰冷的逻辑瞬间做出了反应。它无法直接创造能量，但它可以再次尝试“撬动”那无形的杠杆！
它集中了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微弱存在感，再次向清道夫集群的战术网络背景中，注入了一道比上次稍强一丝的、带着“警告”和“高风险”标签的异常波动！
【…警报…目标信息污染风险升级…防御机制激活…】 【…建议…提升扫描强度…或…执行净化协议…消除不可控变量…】
这一次，它的干扰不再仅仅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带上了一丝更明确的“倾向性”！
……
清道夫集群中央处理核心。
持续扫描并未发现新的能量源或威胁。目标残骸的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失。
然而，就在此时，战术网络背景噪音中，那个之前提示过“未知风险”的微弱信号再次出现，并且强度略有提升，还携带了更明确的风险标签。
几乎同时，扫描传感器捕捉到了目标内部那转瞬即逝的、极其微弱的异常电磁脉冲。脉冲强度可忽略不计，但其频率模式……经快速比对，与刚刚被处决的异常单位7E-12的最终数据流，存在极微小的相似性关联！
对于绝对理性的逻辑而言，这是一个需要权衡的信号。
提升扫描强度，可能获得更多数据，但也可能刺激目标产生更多不可预知反应。 继续维持监视，等待目标自然消亡，则存在目标在最终时刻再次爆发异常信息污染的风险（尽管概率极低）。 执行净化协议（彻底毁灭），则能最彻底地消除所有风险，但会永久失去获取目标内部可能残存数据的机会。
风险的权重，数据的价值，执行的效率……
冰冷的逻辑在纳秒间完成了计算。
基于“消除最高优先级风险（异常信息污染）”的核心原则。
指令变更。
所有静默悬浮的清道夫单位，其传感器阵列的扫描光芒骤然增强了一个等级！幽暗的光芒变得有些刺眼，更加细致地笼罩住“帝国之刃”残骸，仿佛要将它从里到外彻底透视！
但同时，超过一半的单位，其主武器阵列再次开始充能！暗红色的光芒重新在炮口汇聚，虽然速度比之前慢，显得更加“谨慎”，但那毁灭的意图，已然重启！
它们选择了双管齐下：加强扫描试图最后获取数据，同时准备一旦发现任何无法理解的异常，就立刻实施净化！
冰冷的杀机，再次如同实质般降临，比周围的绝对零度更加寒冷。
维克多透过结霜的舷窗，看着那些再次亮起的死亡之光，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赌输了……吗？
不。
至少，它们动了。
从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静默凝视，变成了……有所反应。
而这反应，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可以被捕捉，可以被解读的信号。
他手中的数据板，屏幕闪烁了一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彻底熄灭。
但在陷入永恒的黑暗前，他仿佛看到，板子背面那个代表外部信号连接的微型指示灯，极其短暂地、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地……快速闪烁了三次。
那不是舰内信号。
那是……来自船外……极其短暂、极其微弱……仿佛某种尝试性的……连接？
是谁？
…… 【存在单元】：矛盾奇点（暂定名） 【状态】：强制聚合态（意识活跃）|绝对禁锢 【能量水平】：≈0.012%（因成功增强干预反馈而增长） 【核心构成】：...【标记：指令流（效果：二次干扰成功，引导集群风险评估偏向净化）】...【信息沉淀：…“异常共鸣”概念获得…】 【意识状态】：活跃，确认“引导冲突与风险”可有效增强自身，开始学习模仿“异常频率”。
【清道夫集群-第七序列】 【状态：】检测到目标微弱异常活动及网络背景风险提示升级。执行指令：提升扫描强度，同时预备净化协议。 【当前指令】：扫描与毁灭准备同步进行。风险评估持续进行中。
【帝国之刃号】 【状态】：幸存者启动微弱干扰，引发清道夫反应。数据板捕获未知外部连接尝试。 【船员状态】：维克多察觉异常信号，幸存者濒临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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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毁灭倒计时重启！维克多捕捉到的未知连接信号是什么？是友非敌？还是更深的陷阱？意识体的模仿学习能力会带来何种变数？清道夫的同步扫描与毁灭准备，会将剧情推向何方？幸存者能否抓住这最后一瞬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