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幽。
林红衣站在升腾的火焰之前，红衣飘飘，与火光交相辉映。
“师父，该出发了。”
名为林简薇的少女背着比她人还高的行囊。
在她身后。
是数千名此前被林川从鲲炎大帝手中救出后安顿于此的人们。
此刻他们烧毁了自己刚刚建起不久的家园。
背上行囊，提着粗糙滥制的武器准备又一次踏上他们曾经去过的战场。
“我在想。”
林红衣转过身，望着眼前的人们。
“也许我们应该留下一批人。”
“留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问世事，平凡喜乐的过完此生。”
“没有必要全都随我一起离去。”
“你们可知道。”
“此去便是颠沛流离，此去便是朝不保夕。”
“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无法给你们任何保证。”
“所以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有人想要留下来吗？”
听到林红衣的询问，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直到有人打破了沉默。
“师父。”
“你别想丢下我。”
“我的命是你救的。”
“如果没有师父，我不过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被豢养的人奴。”
“被豢养在人园之中，浑浑噩噩如待宰的羔羊。”
“是师父你救了我。”
“教我读书，教我修行，教我明白人不能像猪狗一样活着。”
“人族也不该像猪狗一样活着。”
“所以师父，你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人。”
“那么现在徒儿也只愿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就算此去便是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我等人族，永不为奴！”
林红衣望着眼前慷慨激昂的弟子林靖，她没有回应。
她只是望向其他人，顾盼之中。
慷慨激昂的声音便越发高亢、凝聚。
带着星火的风吹动她的红衣猎猎。
林红衣抿了抿唇，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但最后千言万语便也只化作坚定的挥手。
“好，出发！”
猎猎的风声吹过空谷，摇曳的火焰散做满天星辰。
林红衣领着众人出发。
她要带着自己的弟子、门人、朋友……去继续完成他们此前所未竟的事业。
哪怕这份事业其实并不被人所理解。
哪怕即使是与她虽无师徒之名，但在她早已经珍之、重之、尊之、敬之为师尊的人也不理解。
但林红衣还是决定要去做。
因为，师尊啊。
你从天上来，又怎会明白若是无人抗争，无人牺牲。
无人以人的名义去唤醒，去告诉那些豢养的人们。
那么即使这世界上有很多人。
但也只不过是名为人的家畜罢了。
所以徒儿不能追随你而去。
徒儿要留在这里，为人族而战，为人族而死。
唯有此。
未来的某一天再有如您一般从天上来的人，才会认可，才会承认这地上的我们原来也是人。
因为我们像人一样活着，像人一样抗争。
那高高在上的仙庭可以不在乎如家畜蝼蚁般活着的人们。
但他们会在乎一群敢于抗争，不怕牺牲的真正的人。
因为那正是仙庭一直以来所追求贯彻的无上之道。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师尊……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一声轻语，打断了林红衣纷乱的思绪。
她抬头望去。
便看到林川一袭青衫，御剑而来，正在云中笑。
……
千星城，飞升殿。
金光圣子面无表情的望着殿中巨大的水镜。
水镜之中正直播着一场战争。
一场由人族所发起的针对百万大山的战争。
一袭青衫的林川出现在水镜中。
御剑乘风来，除妖天地剑。
剑光洒落之处，群妖俯首，风云变色。
无数被豢养在人园中的本该如家畜蝼蚁一般的人族被解救出来。
然后被训练有素的人族修士安抚、传授。
并就地以大量死在战场中的妖族血肉为资粮，建起一座又一座血光冲天的血池。
随后以这些血池为根基。
用一种名为《血神大法》的邪恶修行手段帮助那些被解救出来的蝼蚁人族快速修行入门。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战争。
便是信奉弱肉强食的妖族们见了也要道一声太过邪恶。
但这就是正发生在百万大山中的战争。
“圣子。”
“这小鹏王的手段未免也太过残暴酷烈。”
“圣子明明是派他去卧底，去获取那林红衣的信任，从而好快些找出元磁老祖的下落。”
“结果他倒好。”
“竟然带着林红衣那群人，大肆屠戮我族子民。”
“甚至以我族血肉为资粮，以邪魔之法，帮助人族修行强大。”
“如此行径，简直是罪该万死！”
“奴才斗胆，恳请圣子即刻下令。”
“奴才愿亲自领兵前往，镇压人族，将小鹏王抓回来审问……”
鲲七忍不住跳了出来，对着金光圣子大声道。
金光圣子面无表情的看了鲲七一眼。
鲲七顿时噤若寒蝉。
但有了鲲七带头冲锋，其他妖帝便也忍不住纷纷跳了出来。
“圣子。”
“鲲七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您给小鹏王的任务是找出元磁老祖。”
“可这小鹏王却不务正业，反而带着人族大肆杀戮我妖族子民。”
“简直是乱来。”
“没错。那百万大山中的妖族虽然只是一群边缘蛮妖，但也容不得人如此屠戮。”
“对啊，而且之前小鹏王还杀了鲲炎！”
“说到鲲炎。圣子，奴才必须要参小鹏王一本。”
“之前明明说好了是与鲲炎斗法只是演戏，结果那小鹏王却公报私仇，直接打杀了鲲炎！”
“可怜鲲炎一身修行。”
“还未来得及为圣子效力，结果却无端葬送在小鹏王手中。”
“此事，小鹏王必须要给鲲炎，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交代！”
金光圣子反手把手中金杯砸了过来，怒然起身，“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小鹏王是奉了本圣子的命令去办事！”
“鲲炎死了，那是它蠢，它活该！”
“好歹也是个纯血圆满，结果连纯血初期的小鹏王一招都接不下来。”
“那鲲炎就是个铁废物！”
“这么多年修行都修炼到狗身上去了吗！”
“你们还想为鲲炎抱不平？”
“怎么？你们也是废物吗！”
“圣子息怒！”
包括鲲七在内的众妖帝连忙跪了下去。
但金光圣子却是越想越气。
“对，你们这群狗东西就是废物！”
“不服气？”
“不服气你们倒是给本圣子去把元磁老祖找出来啊！”
“小鹏王提的办法，让你们去办。”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推三阻四，不愿意。”
“现在本圣子让小鹏王去了，你们又在这里指手画脚，站着说话不腰疼！”
“本圣子有时候真想把你们的脑子挖出来看看。”
“玛德，你们都是猪脑子吗！”
金光圣子破口大骂，将眼前众妖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仍不解气，冰冷的望着眼前众妖帝。
“喜欢指手画脚是吧。”
“行，没问题。”
“谁有比小鹏王更好的办法，现在就提出来。”
“本圣子洗耳恭听。”
“如果没有，那就全都给本圣子闭嘴！”
此话一出，众妖帝对视一眼，过了一会儿，有妖帝低声道。
“圣子。”
“奴才有一计。”
“不如我们下令说要杀光人族，或许可以逼迫元磁老祖出……”
轰。
提议的妖帝瞬间飞了起来，大口咳血，散落原形，落在殿外，好大一坨，瞬间血流成河。
“不要再让本圣子听到这种蠢货！”
“你们是猪吗！”
“还杀光人族？”
“你们以为本圣子为什么会急着一定要把那元磁老祖找出来干掉？”
“就是因为本圣子担心那元磁老祖出手抢在我们之前杀光人族！”
金光圣子怒吼。
众妖帝顿时一脸问号，怀疑自己听错了。
金光圣子意识到自己失言，想了想，还是决定借此机会告诫一下眼前这群蠢货。
“对。你们没听错。”
“本圣子现在急着找到元磁老祖的真正原因。”
“就是怕他隐藏在暗中，等待时机，屠戮人族。”
“具体原因你们不必知晓。”
“你们只需要知道在豢养人族的五百年期限到来之前。”
“人族的数量只能多，不能少。”
“就算是要你们去割肉喂人，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饿死。”
“更不要提杀光他们这种蠢话。”
金光圣子一脸烦躁，也不管在场的妖帝能不能理解。
他只是再次强调道，“总之你们都听清楚了。本圣子此次下界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证五百年期限到来后。”
“这小鲲鹏界中有着足够数量的人族。”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而若是不能早日除掉那元磁老祖。”
“那么元磁老祖必然会在五百年期限到来之前，疯狂出手，屠杀人族。”
“以此来破坏我们的百年大计。”
“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那么到时候你们还有我，全都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必须在五百年期限，不，十年，十年之内必须要把元磁老祖找出来干掉！”
“不管用什么办法。”
“哪怕是用你们的命去填，也要给本圣子把元磁老祖找出来干掉！”
“行了，就这样。”
“都给本圣子滚下去，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拖小鹏王的后腿。”
“有这个精力心思，那就下去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把元磁老祖给逼出来！”
金光圣子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示意众妖帝全都滚下去后。
它这才目光幽深的望向殿中水镜。
看见水镜中的战争已经进入尾声。
以百万大山群妖的实力，在林川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兵败如山倒。
仅仅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林川便领着林红衣一起杀穿了整个百万大山，所过之处，伏尸何止亿万。
而这样的结果，便让金光圣子越发想要尽快找出元磁老祖干掉。
因为它清楚的知道。
现在小鹏王能做到的事情，元磁老祖一样能做到。
小鹏王生而为妖，可以杀妖如麻，那么生而为人的元磁老祖，便一样能杀人如麻。
甚至考虑得更极端一些。
那位元磁老祖是相当于纯血大圆满（化神圆满）的顶级仙庭人族修士。
然后也的的确确如它所猜测那般知晓了它们豢养人族的秘密。
那么元磁老祖便真的能在五百年期限到来之前。
以一己之力杀光小鲲鹏界用了五百年光阴所豢养出来的亿亿万人族。
那样的话。
金光圣子不敢再想下去了。
只希望小鹏王的办法真能管用。
哪怕是以牺牲这小鲲鹏界半壁江山为代价。
但只要能钓出元磁老祖干掉。
那么一切便是值得的。
当然，损失能够少一点自然是再好不过。
“贤弟。”
“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圣子失望啊。”
金光圣子喃喃自语。
看见水镜之中化身紫霄剑仙的小鹏王已经平定了整个小鲲鹏界。
它对着候在殿外的鲲七招招手。
“你，算了。”
“你去找个地盘距离百万大山最近的妖帝。”
“命它即刻领兵前往百万大山征讨人族。”
鲲七闻言顿时一愣。
不对啊，之前它自请领兵征讨，金光圣子不是拒绝了吗？
还说什么它们才是保护人族的，元磁老祖那边才会杀光人族巴拉巴拉之类的。
现在怎么……嗯？！
鲲七愚蠢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不敢置信的看着金光圣子。
金光圣子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多送些投名状给小鹏王。”
“不然他如何能取信林红衣，让元磁老祖现身。”
“只希望能够尽快找出元磁老祖。”
“不然恐怕还真的只能去执行那人族大兴的计划了。”
“玛德。”
“牺牲我妖族生灵去帮助人族大兴。”
“这种事情。”
“本圣子可不想真的看见。”
听着金光圣子的自言自语。
甚至还要牺牲妖族，去帮助人族大兴。
太离谱了。
鲲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但它跟随金光圣子很久，看得出来金光圣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真的短时间内无法找出元磁老祖干掉。
那么金光圣子真的会牺牲妖族去帮助人族大兴。
这种离谱的计划。
小鹏王！
一定是小鹏王提出的。
圣子，你清醒点啊！
小鹏王他在耍你啊！
鲲七忍不住想要对着金光圣子的耳朵大吼一声。
但下一秒。
它看到了金光圣子眼眸中的冰冷。
它知道。
金光圣子心意已决。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