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回答依旧带着谜语般的特质：“我确实在时空结构上留下了一些…锚点，但这并非我的本意，尽管理论上这可以增加某些‘异常变量’坠入这个世界的概率。”
“可是，你的到来，其具体的时空坐标、方式、以及最重要的——你的本质，都完全超出了我预设的所有模型。”
说着，阿尔图罗赞叹道：
“你是一个真正的意外，安格尔，一个让我惊喜的…计划外收获。”
安格尔默默消化着这个信息。
就在这时，阿尔图罗的虚影变得比刚才略微模糊了一些，边缘开始散发出极其细微的光屑，如同被微风拂过的余烬，悄无声息地剥离、升腾，融入周围无垠的空茫。
她似乎感知到了这逐渐加剧的消散，但被阴影柔和覆盖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惊慌，反而流露出一种…沉淀了无尽时光后的平静与释然。
“啊…时间过得真慢啊…”她忽然轻声感叹，那空灵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倦意，仿佛一位守候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望见了路途的终点。“徘徊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向前迈出一步，宽大的灰蓝色袍袖微微晃动，仿佛想要张开双臂，进行一次告别式的拥抱。
然而，几乎在她动作的同时，安格尔的意识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微撤了半步，他翠绿的眸子深处警惕与审慎未曾稍减，如同精密仪器般衡量着眼前的一切。
即使对方是传说中的大贤者，即使刚刚进行了一场看似坦诚的对话，但深入骨髓的谨慎让他无法轻易接受这种过于亲密的、未知的接触。
阿尔图罗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宽大帽檐下的阴影里，那模糊的唇线似乎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带着了然与些许无奈的弧度。她缓缓放下了刚刚抬起的手臂，袖口流淌的银色符文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好吧好吧…”
她的声音轻快了些，仿佛在调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警惕心还是这么重…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好…”
光屑飘散得愈发急促，她的轮廓变得更加朦胧。
“安格尔·亚尔维斯，”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郑重的托付意味：“其他的...我不再多言，但请记得…”
阿尔图罗犹豫了下，然后轻声道：
“记得要好好照顾那个孩子。”
...
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安格尔立刻明白她指的是阿洛洛。
他沉默着，没有询问原因，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承诺，无需多言。
看到他点头，阿尔图罗似乎彻底放心了。整个身影开始加速化为无数温暖而不刺眼的光点，如同逆流的繁星，向着空茫的上方飘升。
“这样…我就…”
她的声音逐渐消散，变得断断续续，融入光芒之中。
就在她的形态即将完全分解的那一刻，安格尔望着那片绚烂而又寂寥的光辉，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即将彻底消散的光流似乎凝滞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那片璀璨的光点忽然以一种欢快的、近乎顽皮的姿态，如同跳跃的音符，朝着安格尔的方向猛地一扑——仿佛一个隔了漫长时光终于得以兑现的拥抱。
然而，那光流在即将触及他意识体的前一刻，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或者说，它们的存在本身已抵达极限，最终无声地、彻底地崩解开来，化作最细碎的光尘，纷纷扬扬地洒落，然后彻底湮灭于这片意识空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那句嘱托，和那个未获回答的问题，沉沉地落入了安格尔的感知深处。
紧接着，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剧烈震荡，如同退潮般迅速坍缩。
...
安格尔猛地睁开眼。
沼泽地特有的、混合着腐殖质与稀薄魔力的湿冷空气涌入肺叶，耳边是露尔娜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以及篝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天光熹微，晨雾未散。
他依旧保持着背靠岩壁的坐姿，露尔娜紧挨在他左侧熟睡，亮银色的发丝有几缕拂在他的肩颈，带来细微的痒意。赛莲蜷缩在他右边，抱着他的手臂，小脸睡得正香。
羽蛇盘在他的膝头，似乎也陷入了沉睡。
一切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
但下一刻，安格尔猛地意识到了不同。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那只本该被芬里尔的力量侵蚀得焦黑碳化、狰狞可怖的手——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置于眼前。
皮肤光洁，指节分明，活动自如，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疤痕或颜色差异都未曾留下。
就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那钻心的剧痛、以及那只险些彻底报废的手，都只是一场逼真而遥远的噩梦。
唯有体内依旧残留的、那种经历过极致痛苦与力量抽离后的深沉虚脱感，以及灵魂深处依稀的钝痛，清晰地告诉他，那一切并非虚幻。
安格尔凝视着自己复原的手，翠绿的眸子在渐亮的晨光中沉静如水，深处却掠过一丝波澜。
他轻轻握拢手指，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无比的触感。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熟睡的同伴，投向南方沼泽更深邃、更迷雾缭绕的未知地带，那里是他们狩王之旅的起点，也是他们这趟旅途的最后终点。
晨光艰难地穿透南境沼泽永不散尽的氤氲瘴气，将稀薄、苍白的光线投在依偎休憩的三人一蛇身上。
许久之后，露尔娜率先醒来，灿金色的眼眸睁开瞬间便恢复清明。
她下意识地先确认周遭安全，随即目光立刻落在身旁的安格尔脸上。
当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静静凝视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时，露尔娜瞳孔微缩，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掠过眼底。
“安格尔？你的手…！”她压低声音，难掩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