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尼娅公主吗...
他当然知道艾尼娅想做什么。
颠覆王国，重构秩序，她不惜化身残暴的魔王，只为在那灰烬之上，播种她理想中新世界的渺茫希望。
尽管，安格尔知道她那宏大而绝望的计划最终必将走向的悲剧结局。但也正因如此，安格尔不能对莉莉丝透露分毫。
这又是一次遵循内心的选择，他既然已经将见证的承诺许下，便不会背叛艾尼娅。
而且，莉莉丝现阶段是敌是友也尚未可知，如果说前四章直到神之灾都是人类内部的战争，那么到了莉莉丝所开启的第五章就是人类与魔族的战争。
那是决然不同的两个物种，是除了拼杀与毁灭以外，再无其他任何可能性的灭族之战。
孰重孰轻，安格尔不用想都知道。
他抬起眼，翠绿的眸子深不见底：“艾尼娅殿下是尊贵的王女，她的所思所想，岂是我这样一个普通学生所能揣测的。”
他摸了摸内衬的匕首，冰冷的异物感让他的思路清晰了一些。
“至于关注…或许只是殿下心血来潮，对学院里一个略有‘特殊’传闻的学生产生了一丝短暂的好奇罢了。就像您一样，圣女大人。”
安格尔再度将问题抛回给莉莉丝。
莉莉丝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真伪。休息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良久，她忽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很好的回答，安格尔·亚尔维斯。谨慎，周密，无懈可击。”
她站起身，圣袍的裙摆如同流淌的月光：“就像一层完美无瑕的冰面，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她并没有走向窗边，而是缓步绕过长桌，停在了安格尔的座椅旁。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圣洁的光辉在她周身流转，却让她的眼神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但是，安格尔，”
她的声音忽然降低了几分，那空灵的声线里糅杂进一丝奇异的、近乎私语的柔和，甚至带着点…玩味？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或许还有一个更简单、更直接的原因？”
安格尔微微一怔，对上她那双仿佛能吸噬灵魂的赤红眼眸。
莉莉丝微微俯身，距离近得几乎能让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焚香的味道笼罩住他。
偏偏，她的行为是那么的放肆，无尽的圣洁之下，近乎透露着一股让人疯狂的禁欲。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缓缓划过安格尔的眉骨、鼻梁、嘴唇…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神圣却又带着某种亵渎意味的审视。
“因为你实在生得…”
她顿了顿，似乎在挑选最恰当的词汇，最终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却足以令人心跳失衡的弧度。
“…过于英俊了，安格尔·亚尔维斯。并非凡俗的俊美，而是一种…近乎梦幻的、仿佛由月光与深渊共同雕琢而成的容颜。足以让圣徒动摇，让魔女屏息。”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然而话语的内容却如此直白、如此具有冲击力。
“甚至可以说...”
她继续道，声音更轻，却更像羽毛搔刮在心尖：“完美契合了我个人对于伴侣一词所能想象到的、最极致的外在构想。这很有趣，不是吗？即便是侍奉圣神的我，也无法忽视这份…源自纯粹视觉的吸引力。”
她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些危险的情绪，对于圣座不允许她看的禁书，她向来来者不拒。
所以不止同性间的禁忌之恋...任何能够冲破世俗常理的爱，莉莉丝都为之热衷。
例如...完美圣洁的圣女，被邪恶的魔兽...
又例如，自命不凡的王女，被街上的混混...
啊...
莉莉丝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安格尔的脸颊，眼底似是有爱心闪烁。
安格尔完全愣住了。饶是他历经两世，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冷静，也绝未料到一位地位尊崇、以圣洁悲悯着称的圣女，会如此毫不避讳、甚至带着一种分析般的口吻，直接对他的容貌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评价。
这算怎么回事？
圣女的告…不，这甚至不能算是告白，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她
是在试探什么？用这种方式扰乱我的心神？还是说…这就是她真实的、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他翠绿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一丝警惕与困惑，而非欣喜或羞涩。安格尔下意识地想要向后靠去，拉开这过近的距离，但常年锻炼出的克制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些。
安格尔随手打掉了莉莉丝放在他侧脸的手，明明是极小的一声‘啪’，却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格外震耳。
莉莉丝似乎也没想到安格尔会如此冷漠的拒绝她，愣在了原地。
“圣女大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您说笑了。皮相不过是浅薄的表象，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闻言，莉莉丝直起身，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仿佛是在遗憾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在这块“完美冰面”上凿出了一丝裂痕。
“是吗？”
她轻轻反问，不置可否。
“但有时，最浅显的表象，反而能揭示最本质的吸引力法则。当然，这或许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观察罢了。”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圣洁而温婉的模样，她转身走向窗边，望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
“今晚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时间。”
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空灵与距离感。
“关于北境封印之事...今夜的时间实在太晚，日后我们再一起相谈吧，放心，我还会在阿尔图罗学院停留很久。”
语毕，她回眸一笑。
“雪夜路滑，回去的路上，请小心。”
逐客令下得突然，仿佛刚才那段惊人之语从未发生。
安格尔站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告退了，圣女大人。”
他转身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