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者……是您回来了吗?”
那穿越无尽时空的、冰冷的询问,如同宇宙本身发出的一声古老梦呓,在“定义者大厅”内久久回荡,也深深烙印在每一位与会者的灵魂深处。
震惊的寂静持续了比一个世纪更漫长的几秒钟。刚刚因确立新名而升腾起的自豪与坚定,被这突如其来的、触及存在根本的疑问,蒙上了一层深邃而寒冷的阴影。
“实验场……零号扇区……” 艾拉的声音干涩,她作为首席科学家,最先试图从字面进行解析,但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管理员权限……是指林风指挥官您在‘寂静之源’内部的活动?还是指……我们建立锚定区的行为?或者……”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林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探究与一丝本能的敬畏。
“播种者。” 铁砧咀嚼着这个词汇,眉头拧成了铁疙瘩,“听起来像个园丁,或者……农夫。” 这个粗犷的比喻却意外地戳中了某种令人不安的联想——播种,培育,收割?
隼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从最初的震撼中恢复清明,变得异常锐利:“信号源头无法解析,但能穿透‘方舟之心’的古老屏障直接触发特定接收端,说明其识别协议与记录者文明、乃至更早的‘最初观测者’密切相关。它称这里为‘实验场零号扇区’……” 她看向林风,“结合您之前在内部看到的,关于宇宙初始化、设定参数的痕迹……”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一个可怕的、宏大到令人战栗的猜想浮现在每个人心头:他们所在的这片宇宙,这个诞生了无数文明、上演了无尽悲欢的星海,难道……真的可能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实验场”?而他们这些自诩为“定义者”的文明,甚至林风这个触碰了底层规则的特殊个体,是否在某种他们全然不知的“剧本”或“实验流程”中,扮演着某个被预设好的角色?
林风沉默着。他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也是这个终极疑问直接指向的对象。他缓缓闭上眼睛,并非逃避,而是向内探寻,感受着与“定义者疆域”那牢不可破的连接,感受着灵魂深处彻底融合的三钥之力,回忆着在虚无中看到的“最初观测者”那与人类惊人相似的轮廓。
“播种者……” 他低声重复,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在“寂静之源”深处,如同标点般烙印的“初始化参数”痕迹,是石痕长老用身躯挡住能量洪流的决绝,是铁砧驾驶“巨人”冲锋的咆哮,是隼构建网络时的坚定,是上万志愿者意识汇聚成的璀璨银河,是这片在坟墓场上新生、闪烁着希望之光的疆域……
他重新睁开眼睛,那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的困惑与寒意逐渐沉淀,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可动摇的坚定所取代。
“无论这个信号来自哪里,无论它意味着什么,” 林风的声音平稳地响起,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它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是我们用鲜血、牺牲和意志,亲手定义出来的。‘定义者文明’这个名字,不是别人赐予的,是我们自己挣来的。”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边缘巨大的观测窗前。窗外,是“定义者疆域”宁静的夜景。模拟的“恒星”光源在远处散发柔和光芒,几艘工程船如同萤火虫般在修补最后的损伤,更远处,锚定区的边界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将外部永恒的黑暗与内部新生的秩序温柔地隔开。
“我们来自卑微,历经流亡,在绝境中挣扎求存。我们对抗过冰冷的机器,抵抗过狂热的毁灭者,最终,我们在宇宙的终极坟墓旁,点燃了属于自己的灯火。” 林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灵魂震颤的力量。
“也许,在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层级的视角里,这片星海有着我们不知道的起源和目的。也许,我,或者我们,身上确实带着某种古老的‘印记’或‘权限’。”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隼、铁砧、艾拉,以及所有同伴,“但这重要吗?”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的家园,也仿佛指向那无垠的、未知的星海。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我们拥有彼此,我们拥有这个家园,我们拥有定义自己道路的意志和能力。‘播种者’是谁?‘实验场’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脚下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林风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带着一丝挑战意味的、锐利的弧度,“那么,我们这些‘定义者’,就将成为这个谜题最积极的探索者和解答者。”
“我们不畏惧真相,无论它多么惊人。因为我们已经证明,我们不是命运的提线木偶。我们从虚无中定义了现实,我们就有勇气,也有资格,去面对和定义任何我们遇到的真相。”
他最后的语调斩钉截铁:
“家园初建,强敌或许环伺,深空谜团已现。但这一次——”
林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与那发出信号的古老源头,与星海中所有窥伺的目光,也与未来无穷的挑战,无声地对视。
“——我和我的联盟,将无所畏惧。”
【第十四卷《定义者》终】
卷末结语:
星火已成灯塔,在终极的黑暗边缘点亮。
定义者之名已立,于废墟之上宣告新生。
然灯塔之光,亦照亮前路更深邃的迷雾;
新生之土,其下或许埋藏着创世之镐的余温。
从挣扎求存,到定义现实,再到直面起源……
星海的征途,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篇章。
下一次启航,目标——真相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