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的姿态？”
林薇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很轻，像是夜风的叹息，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她抬起眼，眸中之前因他那番告白而泛起的细微波澜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和一丝……近乎残酷的清醒。
“顾承宇，你说你后悔了。后悔用错误的方式，后悔错过了站在我身边的机会。”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言语背后的逻辑，“那么，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后悔’？是因为发现我不再是那个能被你轻易掌控的女孩，还是因为发现，即使没有你，我依然可以站稳脚跟，甚至……让你也尝到挫败的滋味？”
她的问题尖锐而直接，毫不留情地刺向了他告白中可能存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动机。
顾承宇的呼吸一窒。他看到她眼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下，隐藏着的是曾经被伤害、被轻视后留下的深刻警惕。她不相信他，或者说，她不相信任何一个曾经试图伤害她的人，会突然转变。
“不是因为你变得强大，让我无法征服，所以我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平等’。”顾承宇急切地否认，他意识到，任何一丝与“征服”相关的动机，都会被她敏锐地捕捉并放大，成为她拒绝他的理由。“是因为……是因为在看着你变得强大的过程中，在我一次次试图将你拉回‘属于我的位置’却一次次失败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你身上更多的、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
他试图寻找更准确的词语来表达那复杂的情感，却发现任何商业术语或华丽辞藻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坚韧。是在父亲病倒、家族危机时，没有崩溃哭泣，而是剪断长发、走进董事会场的决绝。”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那个他初次在商业酒会上，看到那个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清冷而锐利的林薇的时刻。
“是智慧。是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氏要倾覆时，你能从成堆的报表中找到致命漏洞，并能以雷霆手段稳定局面的能力。”
“是勇气。是敢于放弃原有渠道，亲自去寻找名不见经传的小厂谈判的魄力；是敢于在张天豪恶意收购的狂风暴雨中，以自身为饵，设下陷阱的胆识。”
他一项项地说着，不是在列举她的功绩，而是在描绘一个在他心中逐渐清晰、逐渐占据全部视野的影像。
“还有……是孤独。”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心疼，“是站在顶峰的孤独，是必须独自承担一切的孤独。庆功宴那天早上，我在你办公室看到你站在窗前的背影……那一刻，我想的不是‘这个女人属于我该多好’，而是……‘如果能站在她身边，替她分担一些，该多好’。”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孤独……这个词，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准确地，戳中她内心最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
顾承宇看着她微微变化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什么。他鼓起最后的勇气，将那份盘旋在心头许久，却一直不敢、也不愿承认的情感，清晰地说了出来。
“林薇，我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地定义它。但如果非要给它一个名字……”他顿了顿，目光坚定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我想，那不再是征服欲，也不是单纯的欣赏或占有。”
“那是爱。”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天台。
“我爱上的，不是过去的你，也不是我想象中的你。我爱上的，就是现在这个真实的、完整的、强大的、也会疲惫和孤独的林薇。”
他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放下所有防备后的、纯粹的脆弱：“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可笑。在我做了那么多愚蠢的事情之后。你可能不会相信，甚至会觉得恶心。但是……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最真实的答案。”
“我不是想征服你，林薇。”他总结道，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我是爱你。”
夜风再次吹过，却仿佛带上了温度。
林薇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耳边反复回荡的那两个字——“爱”？
来自顾承宇的……爱？
这个认知，像是一股巨大的浪潮，冲击着她多年来精心构筑的心防。理智在叫嚣着不要相信，过往的伤害在提醒着她保持警惕，可是……他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坦诚与脆弱，他话语里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理解，却又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无法立刻用冰冷的嘲讽将其击碎。
她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