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匿名信后的两天,陈默过得浑浑噩噩。
送外卖时总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闯红灯,全靠“知”字符文提前零点几秒的预警才险险避开。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对西边的感知上,“水”字符文像一根无形的探针,持续不断地捕捉着从安平巷方向传来的微弱波动。
那丝不祥的“腐蚀感”没有消失,反而像滴入水杯的墨汁,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扩散。
焦虑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信送到了吗?他们看了吗?有人去查了吗?
他忍不住绕远路,骑车从安平巷外围经过。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
老人们坐在楼下晒太阳,几个小孩追跑打闹,小贩推着车叫卖。
只有那块塌陷的区域被蓝色的施工挡板围着,几个工人无精打采地在一旁抽烟,看不到任何专业检测设备的影子。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安平巷街道办事处,二楼小会议室。
“纯属无稽之谈!”
李主任把手里那封字迹歪扭的信纸拍在桌上,气得发笑,
“什么化学品泄漏?什么爆炸风险?还‘可靠信源’?连个署名都没有!我看就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瞎写的!”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个街道干部面面相觑。
“主任,话也不能这么说。”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科长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
“安平巷这地方老了,地下管道比咱们在座有些人的年纪都大。前几天刚塌了一块,万一真有点什么问题……”
“老刘,你就是太谨慎!”
李主任不耐烦地打断他,
“星耀集团是大企业,能不懂环保?再说,就算真有问题,也该是环保局、安监局的人来管,跟我们街道办有什么关系?我们一没设备二没专业人才,拿什么去查?靠鼻子闻吗?”
他拿起信纸,抖得哗哗响:
“看看这写的,‘烷烃类、卤代烃类’?装得还挺像!我看就是隔壁区那个总上访的老王头写的,他以前就在化工厂上班,懂点名词儿!”
“那……咱们总得有个态度吧?”
一个年轻点的女干事小声问。
“态度?什么态度?”
李主任哼了一声,
“这样,小张,你下午带两个人,去塌陷那边再转转,拍几张照片,问问周边居民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儿。走个过场,写个情况说明报上去,就说‘经初步排查,未发现异常’,建议由专业部门处理。这不就结了吗?”
他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散会散会!一堆正事等着呢,没空陪这疯子瞎折腾。”
《都市晚报》编辑部,实习生工位。
林雪盯着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档,眉头紧锁。
那封匿名信就放在她的手边,信纸粗糙,字迹笨拙,甚至有几个错别字。
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她后背发凉。
作为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她的嗅觉比街道办的李主任敏锐得多。
她立刻调出了近期所有关于星耀化工和安平巷的报道,又通过学校数据库查了一些地质和化工行业的资料。
信里提到的“粘土层对化学品敏感”、“烷烃类污染物易挥发积聚”等观点,竟然都能和学术资料对上号。
星耀化工选择在雨季进行所谓的“例行检修”,时间点也确实蹊跷。
更重要的是,她之前调查发布会袭击案和地陷事故时,就隐约觉得星耀集团背后不干净。
这封匿名信,像一块拼图,补上了她模糊猜测中的关键一块。
她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试图写一份内参报告,将匿名信的预警、自己的调查和疑虑整合起来,希望能引起报社高层的重视。
但写着写着,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证据呢?
所有的推断都基于一封匿名信和她的“直觉”。
星耀集团是本市的纳税大户,影响力巨大。
没有确凿证据,报社怎么可能去捅这个马蜂窝?
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告她诽谤。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再次落到那封信上。
“一位关心城市安全的市民……”
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专业信息?
他又为什么如此肯定?
林雪拿起手机,翻到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那是老赵警官上次留给她的,说如果有什么关于“异常情况”的线索,可以直接联系他。
她犹豫着,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办公室。
老赵捏着那封几乎一模一样的匿名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的反应和街道办、报社都不同。
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直觉——一种对“异常”和“危险”的本能嗅觉。
这封信看似荒诞,却和他近期处理的几起“异常”事件隐隐产生了联系。
腾龙发布会那超出常理的袭击手段、现场那个救人的神秘身影、地陷事故现场监测到的微弱异常能量波动、还有陈默这个几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却又完美隐身的外卖员……
所有这些碎片,在这封匿名信的背景下,似乎有了某种模糊的关联。
他相信这封信不是恶作剧。
至少不完全是。
他立刻拿起内部电话,联系了相熟的环保执法支队的同事,又通过私人关系,询问了消防部门负责危险化学品事故处置的朋友。
得到的回复却让人沮丧。
环保的朋友说,没有报备,没有投诉,他们无权擅自对一家正常生产(至少表面上是)的大型化工企业进行突击检查。
消防的朋友则表示,除非有明确迹象,否则无法启动应急疏散预案,那需要更高层的批准。
官僚体系的齿轮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需要程序、证据和授权。
老赵放下电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拥有一定的权限,也比普通人更了解这个城市光鲜表象下的暗流。
但正因为了解,他才更清楚规则和程序的壁垒有多难打破。
他知道危险可能正在逼近,却无法说服整个系统立刻行动起来。
他拿起那封匿名信,看着上面歪扭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写信人那份焦急和无助。
“你到底是谁?”
老赵低声自语,
“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坐回座位,打开电脑,开始起草一份非正式的情况说明,准备绕过一些常规流程,直接提交给几位他信得过、且拥有更高权限的领导。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渺茫。
夜色渐深。
陈默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望着西边夜空下那片熟悉的灯火阑珊。
“水”字符文传来的波动越来越清晰,那丝“腐蚀感”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苔藓,变得粘稠而令人不安。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感知,就能察觉到地下那股暗流正在变得躁动。
他的匿名信,像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街道办没有动作,新闻没有报道,安平巷的方向依旧平静得可怕。
一种巨大的焦灼感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看到堤坝出现裂缝的人,声嘶力竭地发出警告,却无人理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裂缝不断扩大,灾难一步步逼近。
他知道,官僚机器的运转需要时间,质疑和核实需要流程。
但地下的那些东西,不会等待。
他想起梁老说的“不妄动”,要顺势而为。
可是,“势”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是该“动”的时机?
难道要等到毒气弥漫,伤亡出现,才算时机到了吗?
陈默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