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锦清将最后一块金橘蜜饯塞进嘴里，指尖沾着的糖霜随手蹭在帕子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底满是八卦的光亮：“哎，我跟你说个大消息——下个月初八秦王大婚了！”
怀清正提着银壶给自己续茶，闻言手腕微顿，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满白瓷杯，她放下壶，挑着眉梢笑问：“哦？真定下来了？前几日我听府里嬷嬷说秦王府还在挑吉日，原以为要拖到下个月月底呢。”
“可不是嘛！”童锦清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带着几分神秘，“而且我还听说，秦王跟安王——是同一天娶亲！”
“安王？”怀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眸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地轻笑，“这么说来，安王那禁足的日子，是要借着大婚的由头，彻底解了？”
她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也是，毕竟是皇家宗室，总不能真把婚事拖黄了。只是这两位王爷同日成婚，京里的勋贵人家怕是要忙坏了，礼单、贺仪都得仔细分清楚，可别闹出笑话来。”
童锦清拍着桌子笑：“可不是！我婆婆昨儿还跟管家念叨，说到时候得备两份厚礼，还得错开去道贺的时辰呢。不过话说回来，安王这禁足才半个月就出来，可见圣上心里还是念着父子情分的。”
父子情分？
怀清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里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凉意。
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满分的父子情深——圣上念及血脉，肯借大婚之机解除安王的禁足，既全了皇家体面，又显了父慈，谁不夸一句圣上仁厚宽容？
她抬眼看向窗外，廊下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却衬得她眼底没什么暖意。
就连圣上自己，大抵也觉得这般处置已是仁至义尽。禁足半个月是惩戒过错，许他如期成婚是网开一面，恩威并施，拿捏得恰到好处。
可这‘情分’，安王心里未必认。
说白了，这不过是先打一巴掌，再递颗甜枣罢了。
禁足时的冷遇、府里的萧条、朝臣的避之不及，桩桩件件都寒了心。
如今给个大婚的‘恩典’，看似是宽容，实则更像一种姿态——你看，我既能把你踩下去，也能把你提起来，你的荣辱，全在我一念之间。
说到底，还是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皇家’。
寻常百姓家，父子间尚有舐犊情深、浪子回头的余地，可到了帝王家，亲情早被权柄、猜忌、体面掺得变了味。
安王若是真把这份‘父子情分’当了真，那才真是个拎不清的棒槌。圣上那点‘宽容’，从来都不是白给的——禁足是敲打，大婚是安抚，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哪里有半分纯粹的父子温情？
窗外的石榴花还在开着，风一吹，落下几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在窗台上，像极了那些被权术碾碎的、不值一提的亲情。
不过，这些帝王心术，说到底都与她们无关。
“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呀，哪家都去不了。”怀清放下茶盏，目光落在童锦清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童锦清先是一愣，随即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伸手轻轻护着肚子，无奈道，“这怀着孕处处要避讳，婚丧嫁娶的场合都得躲着，到时候别说去王府观礼了，就连递礼都得让管家代劳，真是半点热闹都凑不上。”
“来来来，小家伙，跟小姨说说。”怀清俯下身，将脸凑得离童锦清的小腹极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拂过湖面的春风，“你娘为了你呀，连秦王、安王大婚的热闹都没法去凑，天天闷在府里忌口又避讳，牺牲可不小。你以后可得乖乖听话，长大了好好孝敬你娘，听见没？”
她直起身，指尖戳了戳童锦清的肚腹，笑着补充：“要是听懂了、同意了，就跟小姨‘击个掌’！”
话音刚落，便将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那片柔软的衣料上，掌心贴着微微凸起的弧度，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不过两秒的光景，掌心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触感——软乎乎的，带着点试探似的力道，像小拳头轻轻撞了一下。
童锦清浑身一僵，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嘴角瞬间顿住，眼睛“唰”地瞪得溜圆，下意识伸手攥住了怀清的手腕，指节都微微泛白。
怀清也惊得猛地缩回了半分手，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震惊，连呼吸都忘了匀。
“这、这是……”童锦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向怀清，满脸的茫然与惊喜，“他、他真的听见了？”
怀清咽了口唾沫，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软乎乎的触感，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像……是真的回应了？”
她刚才不过是随口逗逗，从没指望一个未出世的胎儿能有什么反应，可那一下触碰真切得很，绝不是错觉。
童锦清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眼眶微微发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这孩子，倒是个机灵的。”她顿了顿，又带着点嗔怪道，“刚还在里头踢我呢，合着是听见你说话，特意应了一声？”
怀清也笑了，刚才的惊愕渐渐化作满心的柔软，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童锦清的肚子，语气里满是新奇：“看来是个有灵性的小家伙，知道疼娘呢。以后定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借你吉言。”童锦清笑得眉眼弯弯，指尖在肚腹上轻轻摩挲，低声对里面的孩子说：“听见没？小姨都夸你了，以后可得更乖些，别总折腾你娘。”
话音刚落，肚子里又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童锦清和怀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刚才因“帝王无情”而起的几分凉意，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