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夫人踩着午后发烫的青石板闯进花厅,红漆护甲地拍在酸枝木桌上,震得盖碗里的碧螺春泛起涟漪:怀清丫头,可叫我逮着了!
她鬓边新换的珊瑚珠钗随着动作簌簌轻颤,活像只得了彩头的喜鹊,若不是沾了你前日的喜气,我那混世魔王哪攀得上金枝玉叶?
怀清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谢礼,新插的芍药被挤得歪向一边,嫣红花瓣簌簌落在鎏金香炉旁。
她强忍着笑意续茶,茶汤在盖碗里晃出细碎的金光,却不知这抹喜气即将掀起满城风波。
次日破晓,明善县主身怀转运异能的传言如野火燎原。
夏府朱漆大门未开,外头已排起蜿蜒长队。
头戴帷帽的闺阁小姐攥着浸满汗渍的生辰八字,锦缎包裹被攥得发皱;满面油光的商贾举着地契挤在最前排,铜纽扣把门板撞得哐当作响;拄枣木拐杖的老妪硬拽着孙儿往怀清衣角蹭,嘴里念叨着沾沾仙缘。
闭门谢客怕伤了满城殷戚,出面应付又实在不胜其烦,最后只能躲进空间,看着唐寅在后山折腾药田消磨时光,却不知外头荒唐愈演愈烈。
三日后,怀清踏着暮色寻到齐禹书房。
窗纸透出的昏黄烛火将竹影投在青砖地上,檀木香混着墨味扑面而来。
她轻叩雕花木门便推门而入,却见案头堆满卷宗,半块点心早已凉透,烛火将齐禹眼底的疲惫染成金红色。
几日不见,倒学会躲清闲了?怀清话音未落,齐禹已快步上前自然地将她拉到软榻边,顺手拢了拢她鬓边碎发:公文堆积,本想处理完就去寻你。可是府里又有麻烦?
怀清掏出张皱巴巴的告示,正是今日在府外拾得:城西新开沾喜楼,竟用摸过县主衣角者半价招揽生意。她气得发笑,眼尾泛起水光,还有人传言,说我们定亲那日的大雁是仙禽,粪便都能入药...
齐禹先是捧腹大笑,瞥见她微红的眼角时笑意骤停。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明日便让京兆府彻查。”
话音未落,西街方向骤然炸开爆竹声,惊得梁间燕群扑棱乱飞。
外头传来骚动,有人大喊:绸缎庄独子今晨放榜中了秀才!
怀清望着齐禹眼底跳动的星火,忍不住笑道:看来明日真得换两扇铁打的门。
两人相视而笑。
世人最是会跟风,这动静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去庄子上躲躲倒也清净。怀清指尖缠绕着素纱灯罩垂下的金线流苏,羊脂玉镯在烛火下流转出细碎的金芒。
她忽然轻笑出声,眼尾弯成两弯月牙:你上次送来的聘礼单子里,倒有几处庄子生得有趣。
齐禹将狼毫搁进青瓷笔洗,墨香裹挟着龙脑香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他眸光微沉,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既如此,明日便去小河庄?也让那帮老管事认认新主母。见她耳尖瞬间泛起红晕,又状似不经意地补了句:顺道带唐寅去撒撒野,省得他总在你空间后院折腾那些古怪药草。
唐寅自从宫里出来一直在空间待着,别的倒没什么,就是糟蹋了她一院子的草药自己养殖的鸡鸭等。
说到唐寅......怀清敛去笑意,玉指无意识摩挲着镯面缠枝纹,圣上对北狄的态度,近日可有变化?
她嫁祸归嫁祸,圣上介于两国正处于和平洽谈时期,却是不敢打破这平静,生生受了气。
北狄使团大概也是知道惠安帝的考量,也没动静,算准了圣上不会小题大做发作他们。
不过,倒是安静了一阵子。
齐禹眼底的冷意愈发深沉:还在拖着。北狄使团起初尚能端着架子,连青格勒都绷着——但如今不同了。
如何不同?
北境密报,消失半年的大皇子八都鲁已在暗中集结部族。齐禹执起鎏金螭纹茶壶,壶嘴倾泻出琥珀色的茶汤,稳稳注入怀清手边的白瓷盏。
热气氤氲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旋动茶盏,将浮沫撇去,现在的可汗不过是个五岁奶娃,早成了各方争权的幌子。青格勒若还有逐鹿之心,再不回去......他顿了顿,怕是连残羹冷炙都捞不着。
时间拖得越长,对青格勒越不利。
怀清望着案头摇曳的烛影,忽然轻笑出声:如此倒也好,敌方火烧眉毛,圣上自然更沉得住气。
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齐禹将青瓷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釉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这棋局看似胶着,实则步步惊心。
还有一个词,迟者生变,拖延之术只能暂时为之,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以静制动本就是上策。怀清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眸光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只是这博弈......终究要有个了断。
那便去庄子上歇两日。齐禹伸手将她滑落的披帛重新拢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垂。烛火跳动间,他眼底流转的柔光几乎要将人溺毙。
“也行,明日辰时出发,回程正巧能赶上庆阳伯府的婚宴。
怀谦在贤王运作下调任禁卫,如今已是十六卫正五品郎将。作为戍卫宫禁的武官,又身为左御林军大将军庆阳伯的下属,这场婚宴自是不得不去。
偏偏娘推说头疼,爹也无意应酬,这趟人情往来便落到兄妹二人肩上。
庆阳伯府有喜事?齐禹微微挑眉。
听二哥说,是娶儿媳妇。怀清说着,目光落在他衣襟上的暗纹刺绣,你可想去凑个热闹?
婚宴帖子应当直接递到母亲手里。齐禹忽而抬眼,眼尾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不过你若要去——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我自然要当最尽职的护花使者。
怀清暗暗翻白眼,说得好听,护花使者,别到时候还要她来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