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通道内弥漫着陈年的尘土和阴湿的霉味,与下方那场银色与虫群交织的疯狂吞噬盛宴仿佛是两个世界。众人瘫坐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失去山魈(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队员)的复杂情绪交织,一时无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丁逍遥背靠着湿冷的岩壁,大脑依旧如同被无数银针穿刺,精神层面的创伤远比肉体伤势更令人痛苦。他强行催动青铜碎片与蛊神逻辑核心对抗的反噬,几乎撕裂了他的意识。他努力调息,试图压下喉咙口不断上涌的血腥气,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
罗青衣迅速检查了众人的伤势。萧断岳内伤加重,气息微弱;云梦谣心力交瘁,几乎站立不稳;陆知简和公输铭多是皮外伤和脱力;玄尘子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灰败,仿佛那场意志层面的风暴也耗尽了他体内某种维系平衡的力量。丁逍遥的情况最让她担忧,他眼神涣散,体温忽高忽低,仿佛灵魂都不稳定。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罗青衣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逍遥需要静养,道长情况也不妙。下面的混乱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陆知简强打精神,观察着这条废弃通道。通道开凿粗糙,岩壁上残留着古老的凿痕,布满了厚厚的尘埃和蛛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活物经过。空气虽然陈腐,却奇迹般地没有外面那种甜腥的信息素或冰冷的金属气息,仿佛这是一条被蛊陵主体“遗忘”的路径。
“这条通道……可能是古滇国蛊师最初修建陵墓时留下的施工通道,或者是一条备用的疏散路径。” 陆知简分析道,“看走向,似乎是向上,或许能通往地面。”
这个判断给绝望的众人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公输铭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感应的云梦谣,忽然蹙起眉头,鼻翼微微翕动:“等等……有股奇怪的味道……很淡……从那边传来。” 她指向通道深处一个更加黑暗的岔路口。
那味道并非信息素,也非腐败或尘埃,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硫磺和某种……冰冷气息的怪味,像是冰雪混合着燃烧的矿石。
丁逍遥强忍着眩晕,也集中残存的精神去感知。怀中的青铜碎片传来一阵异常的冰凉,不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警示。
“过去看看。” 丁逍遥嘶哑道,他有一种直觉,这气味可能至关重要。
众人互相搀扶着,走向那个岔路。岔路向下倾斜,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冷,那股硫磺混合冰雪的气味也越发明显。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缝,刺骨的寒气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众人靠近地缝,低头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地缝下方并非黑暗,而是闪烁着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那光芒来自于地缝深处一片缓缓流淌的、粘稠的银色液体——并非蛊神那种充满活性和吞噬欲望的流质,而是一种死寂的、冰冷的、仿佛凝固了万载寒冰的“水银”般的物质!在这片冰冷“水银”的表面和周围的岩壁上,静静地燃烧着一种苍白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
冷焰!
那火焰无声地跳跃着,将幽蓝的光芒投射在石窟四壁,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一片惨白。靠近地缝,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矛盾的寒意与灼热感同时袭来,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和点燃。
“这是……地肺阴火?还是某种极阴寒脉孕育的冷焰?” 陆知简学识渊博,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古籍中记载,天地间有少数至阴至寒之地,会孕育出这种不焚外物、专伤神魂元气的冷焰,对一些阴邪秽物、乃至……活性的能量体,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他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丁逍遥混沌的脑海!
净化之火!
蛊师遗刻中提到过!“唯一能克制虫群的是地底一种特殊的冷焰”!
难道就是这里?!
丁逍遥精神一振,强撑着走到地缝边缘,仔细感受。怀中的青铜碎片传来的抗拒感更加强烈,而下方那冰冷的银色“水银”和苍白冷焰,确实散发着一股令他都感到心悸的、纯粹到极致的“净化”与“终结”的气息。
“没错……就是它!” 丁逍遥声音带着激动与颤抖,“这冷焰,可能真的能克制甚至毁灭那蛊神本体!”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但如何利用这冷焰?地缝狭窄深邃,那冰冷的“水银”和冷焰显然触之即死。难道要跳下去?
“需要容器……” 公输铭看着那幽蓝的光芒,下意识地说道,“或者……引导。这火焰似乎只存在于那片特殊的‘水银’之上,无法直接取用。”
罗青衣观察着四周,目光落在石窟角落几块暗红色的、如同焦炭般的石头上:“这些石头……似乎能承载这种寒气。” 她用匕首小心地撬下一小块,尝试着用地缝中涌出的寒气包裹它,那石头表面竟然缓缓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白霜的晶体。
“或许可以用这种石头作为媒介,引导冷焰的力量……” 她沉吟道。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就算找到了利用冷焰的方法,他们又该如何接近那已经彻底暴走、被逻辑悖论暂时搅乱、但依旧恐怖无比的蛊神核心?下面那片混乱的战场,恐怕比之前更加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玄尘子,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吐出几个极其微弱的字眼:
“……能量……源头……断其根……”
能量源头?断其根?
丁逍遥猛地想起蛊师遗刻中提到的另一个方案——摧毁王陵深处的“育母虫巢”,断绝虫群的能量来源!
是了!蛊神的本体(银色流质)或许依靠某种未知的能量维系,但这庞大的活体陵墓,这无数的蛇虫蛊物,它们行动、维持、甚至自我修复,必然需要一个庞大的能量核心!那个“育母虫巢”,很可能就是关键!
冷焰是矛,可以毁灭核心;摧毁能量源是盾,可以让整个体系崩溃!
两条路,或许可以并行!
但无论是哪一条,都意味着他们必须再次深入虎穴,在那片自我毁灭的疯狂漩涡中,找到一线生机。
丁逍遥看着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同伴,又看了看地缝下那冰冷的希望之光,心中充满了艰难与决绝。
山魈和第七局的威胁暂时消失,但他们并未脱离险境。蛊神的阴影依旧笼罩,而逃离这座活体监狱,似乎比进来时更加渺茫。
他深吸一口那混合着硫磺与冰雪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先想办法收集一些这种蕴含寒气的石头,” 他沉声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后,我们需要找到那条通往‘育母虫巢’的路,或者……找到再次接近蛊神本体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么找到能量源头摧毁它,要么……用这冷焰,给它致命一击。”
没有人反对。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希望都必须抓住。
众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暗红色怪石,用残留的衣物碎片包裹,尽量隔绝那刺骨的寒意。丁逍遥则强忍着精神剧痛,再次尝试感应怀中青铜碎片,试图从它与蛊神那尚未完全断绝的微弱联系中,寻找到关于“育母虫巢”或者安全路径的蛛丝马迹。
废弃通道内,寂静再次降临,只有地缝中涌出的寒气发出细微的呜咽,以及众人忙碌时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最后的挣扎与希望,正在悄然酝酿。而下方那场由丁逍遥亲手引发的、蛊神自我吞噬的疯狂盛宴,此刻仿佛变成了他们行动的最佳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