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丁逍遥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那只漆黑如墨、暗金纹路刺眼的鬼手,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冰雪,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龙怨之心表面最深邃的那道裂纹!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厚韧皮革般的声音。暗红色的“岩浆”瞬间沸腾、咆哮,却不再是攻击,而是如同被扼住心脏的巨兽,发出痛苦而混乱的痉挛。无数由怨念构成的肢体在空中疯狂舞动、崩解,化作缕缕黑烟。
侵入丁逍遥体内的那些怨气,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疯狂地顺着他的手臂,涌向龙怨之心。他整个人挂在那颗巨大的心脏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下的紫黑色迅速蔓延,七窍中都开始渗出黑血。他在承受着龙怨之心数百年积累的所有痛苦、愤怒与绝望的全面反噬。
“逍遥!”萧断岳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却被那骤然爆发的混乱能量场狠狠推开,再次撞在岩壁上。
玄尘子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象,手指掐算得快出了残影,脸色变幻不定。他看得出,丁逍遥不是在毁灭,而是在进行一种极度危险的“融合”或者说“引导”。成败在此一举,外力贸然介入,只会导致更可怕的能量失衡。
龙怨之心的搏动变得极其紊乱,时而如同战鼓擂鸣,震得整个穹窿簌簌发抖;时而又微弱得几乎停滞,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暗红色的光芒在心脏表面明灭不定,那些佛经烙印的焦黑痕迹如同活物般扭动,与心脏本身的力量,以及丁逍遥强行注入的“阵眼”之力和引导的巫祭残念,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厮杀。
丁逍遥的意识,此刻正沉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风暴之中。
他看到了南诏最后的王,站在烈焰冲天的城头,拔剑自刎,血溅图腾;看到了虔诚的巫祭们,唱着古老的歌谣,怀抱玉圭走入预先建好的石雕,以身殉国;也看到了段氏的白衣僧侣,面无表情地诵经,将金色的符文如同烙铁般,狠狠印在一条挣扎咆哮的、由气运凝聚的巨龙虚影之上……那巨龙的痛苦与怨恨,穿越数百年的时光,几乎将他的灵魂撕碎。
“……恨……段氏……佛……伪善……”
“……家国……子民……不复存……”
“……痛……灼烧……永无止境……”
无数破碎的意念如同冰锥,狠狠凿击着他的精神核心。他的“阵眼”之力在这庞大的负面意识洪流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曳欲灭。
不能放弃!
他想起了师父临终前将这份力量托付给他时,那沉重的眼神;想起了萧断岳毫无保留的信任;想起了玄尘子呕心沥血的推算……他们是一个整体!
“你的恨……没错!”丁逍遥以自己的意识,在这风暴中发出呐喊,“但沉沦于此,除了毁灭,还能带来什么?!”
他不再抗拒那些痛苦的记忆,反而主动引导它们,同时,也将自己记忆中那些属于人间的、鲜活的、温暖的部分——初升的朝阳、雨后的山林、同伴并肩作战的热血……如同微弱的星光,投入这片血色风暴。
“看看外面!山河依旧!你的子民的血脉,并未断绝!”
这并非谎言。在他以鬼手叩入龙怨之心的瞬间,他确实感知到了一丝与这龙气遥相呼应的、散布在广阔大地上的微弱气息。那是南诏遗民传承不息的生命力。
风暴的肆虐,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就在此时,那些被萧断岳打碎石雕后释放出的巫祭残念,在玄尘子祷文的引导下,汇聚成一股苍凉而执着的涓流,也涌入了这片意识空间。它们没有强大的力量,却带着最纯粹的守护意志和故土之思。
“……守护……”
“……归去……”
“……安息……”
这三股意念——龙怨的暴戾、丁逍遥引导的生机、巫祭的守护——在这奇异的空间内激烈碰撞、交融。
外界,穹窿之内。
龙怨之心表面的裂纹,开始以丁逍遥鬼手插入点为中心,蔓延出新的纹路。那不再是代表毁灭的龟裂,而更像是一种……玄妙的、蕴含着某种规律的符文。暗红色的光芒逐渐变得柔和,虽然依旧带着悲凉,但那蚀骨的怨毒却在一点点消散。
翻涌的“岩浆”平息下来,颜色渐渐变淡,从中显露出的,不再是扭曲的肢体,而是一些模糊的、宁静的、属于古老南诏的生活景象幻影——人们在田间劳作,在集市交易,围着篝火起舞……
萧断岳和玄尘子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丁逍遥插入龙怨之心的鬼手,那漆黑的颜色开始褪去,恢复成原本的苍白,而那些暗金纹路却愈发清晰,仿佛与心脏表面的新生符文产生了共鸣。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不再是痛苦和混乱,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丝明悟。
他缓缓将鬼手从龙怨之心中抽出。手掌完好无损,只是指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温顺的暗红色气流。
那颗巨大的龙怨之心,不再搏动。它凝固在了那里,颜色变成了暗红色半透明的水晶状,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所有的呜咽、嘶鸣、梵唱,全部消失。
整个穹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般的宁静。
只有丁逍遥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