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得贵还没来得及反应,杜森尼已经拔出手枪对准他。千钧一发之际,护卫张猛扑上前推开陈得贵,自己却中弹倒地。
“开火!”杜森尼高声下令。
法军排枪齐射,炮弹呼啸着飞向清军阵地。陈得贵在硝烟中翻滚着退回防线,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还击!给老子还击!”陈得贵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怒吼着下达命令。
清军阵地上顿时枪声大作。尽管装备落后,但依托精心构筑的工事,将士们顽强抵抗。郭升操作着一门老旧的劈山炮,准确地将炮弹送入法军进攻队形。
“打得好!”陈得贵高声鼓励,“瞄准军官打!”
战斗进入白热化。法军凭借火力优势,连续发动三次冲锋,都被清军击退。山坡上躺满了法军士兵的尸体,蓝色的军服被鲜血染成深紫色。
杜森尼气急败坏,亲自督战:“炮兵!集中火力轰击他们的右翼!”
法军炮弹如雨点般落下,清军右翼工事被摧毁大半。陈得贵见形势危急,亲自率领预备队增援。在枪林弹雨中,他屹立不倒,用嘶哑的声音激励士兵:“弟兄们!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激战至午后,清军弹药即将告罄。陈得贵命令士兵上刺刀,准备肉搏。
“把总!援军!援军来了!”了望哨突然激动地大喊。
东北方向,谅山援军的旗帜在风雨中飘扬。游击将军王德榜一马当先,率领一千援军杀入战场。
“来得正好!”陈得贵精神大振,“全线反击!”
清军士气大振,发起反冲锋。杜森尼见势不妙,下令撤退。法军丢弃火炮和辎重,狼狈逃窜。
战斗结束后,战场上尸横遍野。清军虽然取胜,但伤亡超过三百人,远远高于法军的近百人损失。
陈得贵拖着疲惫的身躯巡视战场,在死尸堆中找到了张猛的遗体。年轻的护卫双目圆睁,手中还紧握着佩刀。
“好兄弟,我给你报仇了。”陈得贵轻轻合上他的眼睛,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北黎冲突的消息传至巴黎,法国舆论哗然。茹费理内阁趁机大肆渲染,称这是“中国背信弃义的血证”。
六月二十八日,法国驻华公使巴德诺向总理衙门递交最后通牒,要求清军立即从北圻全部撤出,并赔偿军费两亿五千万法郎。
紫禁城内,慈禧太后勃然大怒:“法国人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先开枪,倒要我们赔款?”
恭亲王奕欣躬身道:“老佛爷息怒。法国舰队已在我沿海游弋,若不答应,恐启战端。”
“那就打!”慈禧将茶碗重重摔在地上,“我大清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然而主战的声音在朝中并不占优。经过激烈争论,清廷最终决定委曲求全,派两江总督曾国荃赴上海与巴德诺谈判。
七月的上海闷热难当。黄浦江上,法国军舰的烟囱冒着黑烟,炮口直指外滩。
谈判在法国领事馆内进行。巴德诺态度傲慢,根本不把年迈的曾国荃放在眼里。
“赔款两亿五千万法郎,一分不能少。”巴德诺翘着二郎腿,“这是对法兰西军人鲜血的补偿。”
曾国荃强压怒火:“公使先生,北黎冲突孰是孰非,你我心知肚明。我朝愿为遇难法军提供抚恤,但巨额赔款实难接受。”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巴德诺站起身,“我的舰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谈判陷入僵局。消息传回北京,主战派再次占据上风。清廷命令沿海各省加紧备战,同时密谕驻越军队不得再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巴黎的议会内,茹费理正在发表激昂演说:“先生们,我们在北黎流下的每一滴鲜血,都要用中国人的黄金来偿还!如果他们不肯支付,我们就自己去取!”
议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扩大战争的议案。法国远东舰队接到命令:占领福州和基隆,扣押中国军舰作为抵押。
光绪十年(1884年)闰五月,福州城笼罩在令人窒息的闷热中。闽江口吹来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却始终吹不散笼罩在马尾港上空的紧张氛围。
这一日,船政大臣何如璋站在衙门口,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摇动,却怎么也扇不去心头的焦虑。他望着江面上日渐增多的法国军舰,对身旁的张佩纶叹道:“法国人的军舰又来了。这个月已是第三批,如此往来,实在令人不安。”
张佩纶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这些日子,法舰进出马尾如入无人之境,长此以往,恐怕要出大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七月十二日,法国政府已经向清廷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七日内满足其“撤军”、“赔款”等无理要求。法国公使巴德诺更是公然扬言,若清廷不接受条件,法军就要占领福州港口作为“担保品”。
七月十四日,在舰队司令孤拔的率领下,八艘法国军舰以“游历”为名,大摇大摆地驶入马尾军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以张佩纶、何璟、何如璋为首的清廷大员,竟对如此公然违反国际惯例的行为不知所措。
“让他们进来吧。”何如璋最终对下属吩咐道,“切记要好生款待,切莫生事端。”
与此同时,他们向各舰下达了严令:“各舰务必恪守军令,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也斩!”
海关方面更是对法舰给予“最友好的款待”。于是,法舰在马尾港内出入无阻,少则四五艘,多则五六艘,与福建水师军舰首尾相接,日夜监视,这般情形竟持续了一个多月。
“大人,法舰占据有利位置,我军处境危殆啊!”一位水师管带忧心忡忡地向张佩纶禀报。
张佩纶长叹一声:“朝廷有令,不可轻举妄动。我等唯有静观其变。”
其实,福建水师许多官兵早已按捺不住。一日,几位管带聚在“扬武”号上议事。其中一位愤然道:“法舰日日在我眼前耀武扬威,我等却要忍气吞声,这算什么道理!”
另一人接口:“听说不少士大夫已经上书李中堂,请求派北洋水师支援,却都被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