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膳堂值守的小弟子,见林清瑶望着紧闭的窗口一脸错愕,连忙小跑过来解释道:
“这位师姐,您怕是白跑一趟了。今日宗门有喜事,是千机峰的内门师兄与流云殿的师姐,缔结双修之好,典礼盛大,您看——”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空荡荡的大堂。
“后厨的人手都被请去帮忙了,灵膳堂只得提前歇业。师姐若是寻人,不如去典礼那边看看?”
听了小弟子的解释,她只好转身赶往演武堂。在那里苦练的几个弟子见她过来,立刻会意:
“找燕师兄和石师兄吧?他们一早就去外门送剑匣了,今晚怕是回不来。”
再次扑空,林清瑶只得改道绣锦苑,门房婆婆一见她就摇头:
“明轩被内门师姐叫去量体裁衣了,估计要忙到月上中天才能回来。”
最后,她来到管事院,远远就瞧见顾云归又伏在案前,全神贯注地抄录文书,身旁堆着的卷宗几乎要将他的身影淹没。
管事院内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林清瑶没有上前打扰,默默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静静看着夕阳一点点西沉。
直到暮色四合,院内的灵石灯逐次亮起,顾云归才终于搁下笔,轻轻揉了揉后颈。
“清瑶?”
顾云归抬头看见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化成一片温润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等了很久了吗?”
林清瑶连忙起身,将一直捧在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
“顾大哥,我下午来的,见你正忙,就没打扰。这是坊市新出的桂花糕,甜而不腻,你尝尝。”
顾云归接过纸包,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微微一颤。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线装书,封面上的字端正清隽:
“这是我闲暇时整理的《千字文》注解。”
他声音温和,字字关切。
“你识字时若遇到难处,便拿着它与原本对照,应当会容易许多。”
林清瑶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本《千字文注解》,那清秀的墨迹,一笔一划都透着十足的用心,书页间还隐约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道:
“顾师兄,其实……上次登顶问心峰,是因为我资质……实在平庸,并无长老愿意收我为徒,这才来了灵植峰。”
“但掌门心善,念我登山不易,特许我去悟道院免费修学三年。”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坚定。
“只是……悟道院入院需先通过识字考核。我已经用宗门贡献点换了半年启蒙堂的课程,明天……就要正式去识字启蒙了。”
顾云归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笑意,声音温和如春风:
“那,你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了吗?”
林清瑶用力点点头,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都安排好了!”
顾云归欣慰地笑了,目光中满是鼓励:
“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资质从来不是修行的唯一标准,悟性、毅力、心性,样样都重要。我等你学成归来。”
林清瑶迎上他温暖的目光,嘴角不自觉扬起,发梢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嗯!我一定好好学,绝不辜负这份机缘!”
两人并肩走在回灵植峰的小径上,山风带着凉意掠过衣袂,却丝毫吹不散心间涌动的暖意。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行至峰口,顾云归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月光在他肩头洒下一层清辉,将他温润的眉眼映得格外清晰。
“就送到这儿吧,回去的路上当心些。明日还要早起,今晚好好休息。”
夜风拂过,带来他衣袖间淡淡的墨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林清瑶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听他忽然又轻声道:
“等等。”
她讶然回眸,他抬手向她发间探来,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的鬓发,取下了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她发梢的细小叶片。
两人距离突然拉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映着的自己,以及他眼底深处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他低着头,她仰着脸,呼吸无声交缠,他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张开的、泛着水泽的唇上。
林清瑶眨了眨眼,还在想,这入了仙门,顾云归变化很大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顾云归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然涌向她微凉耳廓与他指尖相触的地方,那柔软的弧度近在咫尺,空气中弥漫着山风也吹不散这温热与悸动。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每一次吸气都盈满她身上清甜的草木气息。理智在疯狂叫嚣,可身体却贪恋这片刻的靠近。
在最后一丝距离即将消失的刹那,顾云归猛地偏过头。
等重新看向林清瑶时,他后退半步,已然拉开了距离。
“……好了,落叶拿掉了。”
林清瑶疑惑的点点头,今日的顾云归很是奇怪啊!方才那一刻,他的眼神格外深邃,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她有心想问几句,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又觉得有点冒昧,只好轻轻拉过他的衣袖:
“顾大哥,那我走了啊!等有空就来看你。”
顾云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深邃地望着她。
林清瑶转身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
只见顾云归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落他肩头,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雅出尘。
她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春风轻拂过初融的湖面,荡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将怀中那本《千字文注解》紧紧地拥在胸前,仿佛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般,加快脚步走进峰内,在心里默默念道:
“顾大哥,我们都要更加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啊!”
第二天清晨,天光还未完全透亮,林清瑶便已醒来。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对着水镜仔细整理仪容——将启蒙堂那身素白弟子服穿得端端正正,连衣角的每处褶皱都细心抚平。
确认无误后,她才召出代步纸鹤,向山脚下的启蒙堂飞去。
清冽的山风裹着薄雾轻拂过脸颊,带着沁人的凉意。纸鹤飞得平稳,掠过低矮山丘时,能看见草叶上缀满的晶莹露珠;越过潺潺溪流时,能听见淙淙水声。
不过片刻功夫,桃林便映入眼帘——
启蒙堂静静坐落于花树掩映之间,青瓦映着晨曦,白墙与桃花相映成趣,阵阵清朗的早读声从院内传来,在山间晨雾间回荡。
林清瑶在院门前轻轻跃下纸鹤,将其收进储物袋,稳步走进学堂。
堂内已坐了十余名弟子,年长的约莫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六七岁模样,个个端坐于书案后的蒲团上,腰背挺得笔直。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先生静立于书案之后,手执戒尺,一面轻抚长须,一面仔细倾听着学生们清朗的早读声。
老先生看见她,眼中露出温和的笑意,起身亲自带她去领取了书案、蒲团和相应的书本。
几位年长些的同窗主动上前帮忙,将书案和蒲团,稳稳地搬到靠窗那块明亮的空处。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崭新的书案上,映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晕。林清瑶轻轻抚过光滑的桌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属于她的一方小天地了。
窗外桃花正盛,晨光熹微。
一个新的开始,正悄然在她面前展开。